辛水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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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除妖师

    太阳渐西,橘色的光把陈济堂门前的石板路照得有些耀眼,陆无忧坐在边门的门槛上,一边玩着石子一边不住地向路的尽头张望,刘芳莲也时不时从药铺里出来,向同一个方向望去,神色有些担心。

    “哥哥回来了!”

    陆无忧一跳,从门槛直接蹦跶到路边,边高兴地喊着,边朝前方跑去。

    刘芳莲闻声赶紧出来,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高高束起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不住得心疼。

    陆水遥左臂受了伤,虽不严重,但疼痛还是影响到她的动作。见婶婶和弟弟都在门口,她便偷偷把手臂往身后藏了藏。

    “哥,今天回来的好晚”,陆无忧上前拽住陆水遥衣服的下摆,“这次的妖是不是特别厉害?”

    “阿遥,没受伤吧?”刘芳莲也往前走了两步,眼里全是担忧。

    “婶婶放心,普通小妖而已”,陆水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伸手揉揉陆无忧的小脑袋,“赵员外担心二小姐的安危,让我多布了几层结界,便回来晚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递给刘芳莲。“婶婶,今日赵员外给的报酬颇多,这些您拿着。”

    “不要不要,你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就该自己收着。”刘芳莲连连摆手。

    “您把我和无忧当家人,我们自是不能白吃白喝,给您和陈伯伯凭添负担。”

    “前些日子给的还够用,这些快自己收着。”刘芳莲握住陆水遥拿着银子的手,使劲塞回她怀里,不经意间拉扯到了那受伤的手臂。陆水遥吃痛,发出“嘶”的一声。

    “婶婶弄疼你了?还是哪里伤着了?”刘芳莲连忙松了手,眼神往陆水遥身上四处打量。

    “好婶婶,这银子就收着,柴米油盐有多贵我可都晓得”,陆水遥又笑起来,把银子塞刘芳莲手里。

    “行,那我先收着”,刘芳莲发现她一直藏着的手臂,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也就不再推辞,把银子捏在手里,“厨房里还有热水,我给你拿些,擦擦身子,晚饭也留好了。”说完便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我来帮忙。”陆无忧也蹦蹦跳跳跟着刘芳莲一起进了厨房。

    陆水遥进屋,把包袱放在柜子上,也不管手臂的伤势,先用布将腰间的黑色长刀仔细擦拭干净,这是父亲临终前亲手交给她的东西。

    五年前,父亲身受重伤被抬回。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身躯,十一岁的陆水遥就直愣愣地杵在那里,没有表情,没有话语,没有声响。她紧咬住下唇,目光死死地盯着父亲,任凭泪水不断地从脸颊滑过。周围的一片死寂,陆无忧被抱在刘芳莲怀里,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父亲即将逝去,那小小的孩子也哇哇地大哭起来。父亲满脸血污,眼睛几乎睁不开,深吸一口气后,颤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然后按到腰间长刀上,喘息的声音和微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留下最后一句话。

    “儿……子……,保护……好自……己”。

    陆水遥对父亲的死一直无法释怀,她不明白那么厉害的父亲为何会被伤至如此,也不明白父亲当时为何要用儿子来称呼自己。自己已经女扮男装了多年,难道是暗示自己往后也需要继续如此吗?可究竟为何要女扮男装呢?

    “哥,我来帮你擦身子。”

    陆无忧的声音打断了陆水遥的思绪,只见他举着木盆一脸欢快地跳进屋,盆子里的干布险些掉出来。

    陆水遥看着弟弟的模样,心里多了一份温柔,要好好守护弟弟平安长大,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不过即便是唯一的亲人,她也不可能让弟弟来帮忙擦身子的,她刚准备拒绝,婶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无忧,你别添乱了,让你哥自己洗就行。”刘芳莲紧跟着也进了屋,把手里装满热水的木桶放在了桌脚边,“婶婶今天得了几个果子,要尝尝不?”

    陆无忧一听有好吃的,立马屁颠屁颠地跟过去,出屋子时还不忘给陆水遥眨眨眼。

    “哥,放心,果子我会给你留的。”

    陆水遥拿这小子没法,只得笑着点点头,然后关好了门窗,准备擦洗。一转身,发现桌上多了个药瓶,正是陈济堂的伤膏。看样子,手臂的伤还是没能瞒过婶婶。

    刘芳莲把陆无忧留在小院中吃着果子,自己匆匆进了屋里,陈书安正坐在窗边,借着夕阳的余辉小心翼翼翻看着桌上的医书。

    “老头子,做学徒的事你同阿遥说了没?”

    “怎的了?”陈书安一抬头,就见自家娘子把些银钱放进一个匣子里。

    “唉,阿遥又伤着了,这三天两头的受伤,虽说不严重吧,但我心疼啊。”刘芳莲蹙着眉,又把放自家银钱的小箱子取出,拿了一贯钱,“我想着这两天买点肉,给他补补身子。”

    陈书安停下翻书的手,沉默许久,忽是想到了什么。

    “今年冬衣不用给我做了,多给孩子们吃点好的。”

    刘芳莲一听,低头看看箱子里的银钱,数数点点,再拿出了三贯钱。

    “老头子,你还是多劝劝阿遥,除妖师这个行当有多凶险,你又不是不晓得,万一哪天丢了性命,可咋办?”

    “别胡说,阿遥是个有本事的。”

    “陆谦云不更有本事,当年不也没了,阿遥是我看着长大的,要是步上他爹的后尘,我是万万受不住的。”

    刘芳莲说着,语气里带了几分哭腔。陈书安最是看不得自家娘子掉眼泪,连忙上前安抚。

    “阿遥是个好苗子,我之前教过他些许药理,他学得很快。”

    “他是愿意当学徒了?”

    陈书安摇头。

    “他虽愿学,但志不在此,为夫也没有办法。”

    刘芳莲听完连连叹气,她是打心里心疼陆家的这两个孩子,自从得知阿遥也做了除妖师,她总是一宿一宿睡不着觉,明明还是个孩子,去做那么危险的行当,万一哪天又步上陆谦云的后尘,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