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知道汴京城有多繁华，那便走一遭大相国寺。

    天子脚下的百姓常常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对于那些外乡游客，他们往往是这一句话。

    寺院大门处，买卖的是飞禽、狸猫之类的动物，各种珍禽奇兽，无所不有。

    山门处，全是各类日常应用的物品;露天的售货摊上出售蒲草席、竹席，屏帐、洗涮之具、马鞍子、缰绳、嚼子、弓剑，时令鲜果、各种干果、腊肉之类的物品。

    两边走廊都是各寺院的尼姑卖刺绣、领抹、花朵、珍珠翡翠、头饰、各色镶嵌金钱的幞头、帽子、假发制作的头髻、贵妇的冠子、丝带之类的饰物。

    大殿后资圣门前，全都是图书、奇珍异宝和图画，以及各路卸任官员从各地带来的土产物品、香料药材之类。

    后廊都是占卜卖卦和出售各类画像的人。

    相国寺山门楼阁和资圣门楼阁，各有鎏金铜铸的罗汉五百尊、佛牙等。凡有斋供等事，都要得到皇上旨意方能开门。

    辰时，天微明，便有一行人来到相国寺门前。

    赵匡胤一身紫袍走在前面，身边站着的则是妹妹赵美容，以及两个弟弟晋王赵光义与魏王赵廷美。

    不过兄妹四人身边却多了一个青衫儒生。

    “皇兄，今日罢朝该不会就是为了带这群孩子游玩吧？”最小的弟弟魏王赵廷美开口道。

    “哈哈，婉灵待在宫中太过无聊，今日相国寺刚好开市，万民交易，这番盛景不看一下岂不可惜？”

    不料赵美容接过话茬，怒道：“简直胡闹！你就等着明天朝会上被赵普和王溥戳脊梁骨吧！”

    青衫儒生姬三迁诧异地看了一眼赵美容，这一家子很有趣嘛！

    反倒是赵光义和赵廷美两人相视苦笑，看来这两个弟弟平时也没少被这个彪悍的姐姐训斥。

    也对，毕竟整个都城，也只有燕国长公主赵美容不给她那皇帝兄长面子。

    晋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姐姐误会兄长了，后天便是长春节，尤其是礼部官员，更是忙得焦头烂额，皇兄体恤臣民，今日养精蓄锐，免得后几日大臣们连连叫苦。再说了，往年不是常有官员昏倒？”

    赵美容看了一眼晋王赵光义：“我平日教养无方，婉灵这孩子口无遮拦，你这个做舅舅的也无需担待，有机会就狠狠地收拾她一顿。”

    “婉灵毕竟还小。”赵光义话还没说完，赵美容又直接说道：“小什么小，早早嫁人了事！”

    众人大笑，赵廷美更是调侃道：“皇兄明日赶快张榜挑选驸马，后天刚好双喜临门！”

    “舅舅，你们在笑什么？什么双喜临门？”

    赵婉灵大摇大摆的走来，可怜身后几位王子大包小包挂满身上。

    赵元佐兴许是看到父亲赵光义也在，便鼓足勇气抱怨道：“婉灵姐，昨天来不行吗？非要选在今天大相国寺开市时来，那么多人，吵死了。”

    赵婉灵看了一眼赵元佐，淡淡道：“没有这些百姓，就没有你这吸血虫的舒坦日子！”

    赵刈楚一看晋王赵光义走过来，赶忙笑着对赵婉灵说道：“元佐没那个意思，他前几天被刺客打晕的伤还没好，迷迷糊糊的，婉灵姐别生气啊！”

    赵匡胤也开口劝住弟弟赵光义，赵光义狠狠瞪了儿子赵元佐一眼：“今日过后，三月不许出府。”

    “皇兄不用再说了，民为贵，社稷次之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这孩子确实该严加管教。”

    众人继续在大相国寺中行走。赵婉灵则带着赵刈楚、赵元佐及小鸢去往别处玩闹。

    赵匡胤边走边说：“礼部和道录司分别收到了北汉和玄妙观的请柬。廷美你执掌暗谍，北汉那边可有传来那小孩画像？”

    赵廷美叹道：“玄妙观把那孩童保护得很好，每次进出皇宫都有掌律刘山河陪同，除了北汉皇帝刘继元及其心腹，玄妙观众长老，至今还未有人见着那个小孩。”

    “仅是为了得到那孩童的名字，我们在北汉皇宫的眼线几乎全灭。”

    “那孩童叫什么？”赵匡胤问道。

    “张千里。我已经把名字传给司天监，希望他们能推演出来。”赵廷美说道。

    “要是苗训道长还在就好了，肯定可以出有关张千里的一切。”晋王赵光义也说道。

    “小辈的事，就让小辈去操心好了，我大宋又不是没有与之比肩的天才。”燕国长公主赵美容说道。

    “也是，全天下也就只有皇姐有资格说这句话。若不是皇宫那场刺杀，我们怎会知晓处恭的修为已至琴心境巅峰。”晋王笑道。

    其实有一句话晋王赵光义并没有说：“是啊，若是没有那场刺杀，全天下都被蒙在鼓里，赵婉灵竟然早已是琴心境巅峰，即便她在那场刺杀中跌境了，但谁都不会怀疑她会扶摇直上。皇兄迟迟不立太子，赵婉灵以后会是何种身份，皇兄为何把我儿元侃接进宫中照养，她为何苦苦针对自己？”这些问题，早已成为了赵光义的心病。

    赵美容继续说道：“北汉选在长春节这一天召开授命大典，摆明着是针对皇兄。故意恶心我大宋。要我说，不如直接发兵讨伐北汉，反正早灭晚灭都得灭！”

    青衫儒者又一次诧异：女子参政就算了，这妹妹还这么猛！

    赵匡胤并没有说话，晋王赵光义摇头道:“我朝连年征战，不宜同时对两个国家开战，而且皇兄早就制定了先南后北的国策。现在唯有徐徐图之，若是贸然出兵，恐怕届时便会诸国伐宋，得不偿失！”

    赵廷美也说道：“希望潘美将军能及时扫灭南汉，把这份大礼送给刘继元，相信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赵美容掩嘴而笑：“小弟你真损。”

    “现在最棘手的是，派谁前去观礼？”

    赵匡胤沉思一会：“王彦升那老东西不是号称每天都要吃一对党项人的耳朵？让他离开原州，滚去晋阳观礼。”

    三姐弟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王彦升老将军离开原州，党项人可开心了，不过现在轮到北汉难受了。”赵美容笑道。

    ······

    北汉，晋阳城。

    依旧身披阴阳双鱼道袍的刘山河大步走进皇宫，北汉皇帝刘继元连忙起身相迎。

    “皇叔，各国使臣和天下道脉皆已陆续进京。”刘继元笑道。

    “哦！南唐李煜那个懦夫也派使臣来了？”刘山河诧异地问道。

    刘继元闻言朗声大笑：“也不知道这个日日礼佛填词的才子脑袋里装着什么？当年李筠造反，如果他有勇气起兵，与我北汉、李筠一起讨伐宋朝，赵匡胤腹背受敌，内忧外患，焉能不败！”

    刘山河瞥了一眼刘继元，淡然道：“慎言！”

    刘继元闻言悚然，怯怯道：“连直呼他的名字都不行吗？”

    刘山河叹了一口气：“他无敌于人间，你唤他名字，他自然能心生感应。”

    刘继元害怕的情绪消退，大袖一挥，朝着东边寒声道：

    “他万人敌又如何？能杀朕？来杀朕！皇叔，你可曾记得，他有多少年不曾披甲上马？他受困于天道，此生若不自降境界，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困在汴梁城里！”

    “赵匡胤啊赵匡胤，你三番四次辱我，屡派大军伐我汉土，谁能想，你引以为豪的武道境界有朝一日竟会成为你的负担，让你担惊受怕，不敢全力施为。”

    “哈哈哈，普天之下，谁能逆天！后天，长春节，你的诞辰，朕偏偏要在这一天召开授命大典，你能奈我何？”

    刘山河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皇帝侄儿，待北汉皇帝刘继元把话说完，刘山河扯了扯嘴角：

    “有这魄力与胆气，怎么还给辽国当孙子？”

    刘继元语塞，面容尴尬，转移话题道：“南汉那边若能再坚持一年，届时我定起兵驰援！”

    刘山河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身着龙袍的男子。

    “最多一个月，南汉必灭！”

    “汉南刘鋹那只猪靠什么坚守一年？靠他朝中那两万宦官吗？还是靠他引以为豪的落月阁？”一国皇帝刘继元又被骂了。

    刘继元依旧舔着笑脸：“皇叔说的是。前些日子从宋朝都城汴京传来消息。落月阁刺客白无痕刺杀赵匡胤，生死未知。”

    刘继元说道此处，刘山河更加忧心忡忡：“赵婉灵，九岁的琴心境巅峰，妖孽啊！”很显然，北汉也在宋朝安插了间谍，甚至已经渗透到了都城汴京。

    刘继元闻言哈哈大笑：“皇叔，同样是九岁，我们有张千里啊！”

    刘山河一改愁容，抚须而笑：“也对，千里必定能够赶超赵婉灵。况且赵婉灵只是个女娃，将来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系舟山，主峰青林翠竹。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沿峰行一里，便得一洞，凄寒幽邃，几欲噬人！

    沿着幽暗的小洞走上一刻钟，便能看到一潭金色的湖水，湖水黏稠如粥。湖中一轮大月散发着寒气，大月通体洁白，非石、非金、非木、非土，非一切有形之物。

    张千里腰间挂北汉传国玉玺，盘坐于大月之上，闭目修行。金色的液体和大月丝丝缕缕的白气随着张千里每一次有节奏的呼吸，分别从两个鼻孔进入张千里体内。

    张千里毕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七天前，刘山河带着张千里站在系舟山主峰的山崖上，一大一小一同俯瞰着眼前雄伟的晋阳城。刘山河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虎娃，后天的授命大典很重要，你要好好修行，可不能在天下人面前丢我的脸。”

    然后张千里便一头钻进洞里，七天不曾出来过一次。恐怕要授命大典那天，他才肯从洞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