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破空而来，一拳乘风而至。

    赵婉灵和高处恭先后来到场中，三人呈掎角之势。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即便赵婉灵已经泪如雨下。

    白无痕显然也察觉到了赵婉灵的伤势，眉宇阴狠，竟全然不顾高处恭从侧面袭来的一拳，伸出右掌接住破空而来的这一拳，赵婉灵一拳不成，便想拉开距离再找机会，哪知白无痕左袖飞出一把玉质短剑，朝着赵婉灵腹部刺去。

    高处恭狂风般的拳头落在白无痕身上，短剑未能刺进赵婉灵体内，但强大的剑罡还是贯穿了赵婉灵的身体。赵婉灵跌境了，从琴心境巅峰跌落中期。

    赵婉灵昏迷之前竟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要是父亲那一掌落在刺客身上就好了，他肯定也接不住。

    众人早已撤出演武场，一重又一重禁军把演武场彻底封死，场中只有昏迷的赵婉灵和正在和白无痕交战的高处恭。

    高处恭心怀必死之志，拳罡笼罩周身三尺之地，缓缓向白无痕推进，白无痕一时也攻不进去。等他看到演武场上空凭空而立的四道身影后，便彻底断绝逃跑的想法。

    一片雪花飘落，白无痕还来不及祭出那一轮猩红的圆月，雪花便爆碎空中。

    原来赵匡胤早已站在高处恭身前。赵匡胤轻轻挥了挥手，禁军如潮退去，白无痕绝望地发现，在这个粗犷的男人面前，他连自杀都做不到。天空四位身披赤甲的将领出现在地面，带走了白无痕，所有人都知道，将要迎接他的是什么。

    不是死亡，而是皇帝的怒火，公主的欺凌。

    赵匡胤转身看着眼眶通红的高处恭，笑道：“处恭，恭喜你进入琴心境巅峰。婉灵今天便不回府上了，代舅舅跟长公主说一声。”

    ······

    “哇哦！师父，我们快到了吗？”

    “快了。虎娃，你看下面那座巨城，它叫晋阳城，是我朝的都城，也是你将来要守护的城池。”道士刘山河笑呵呵地往下指去。

    “啥？我只守护姐姐，鬼才去守那座丑城呢！”坐在仙鹤上的张千里叫道。

    “嗯嗯，学好本领，你想做啥都没人拦你。”青云道长的笑容愈发慈祥了。

    张千里回头看了眼笑得瘆人的师父，连忙转移话题：“我的宗门九妙观在哪？”

    刘山河指着晋阳城北面连绵奇绝的山脉说道：“古之圣贤大禹治水时曾系舟于此，这条山脉因此得名系舟山。整条山脉都是我九妙观领地。”

    系舟山峰峦连绵，碧如织带，中间凸起最高的就是龙角峰，九妙观的核心建筑便坐落于此峰之上。

    一声鹤鸣响彻龙角峰，九妙观的观主及众长老看着徐徐落下的两人，张千里可没见过这种大阵仗，落地后整个人就藏在刘山河那宽大的道袍后，奈何腰间那把青云剑出卖了他。

    原来张千里在来的路上，一直吵着要一把宝剑，这样才能配得上他未来大侠的身份，刘山河受不了张千里一直在身后鬼哭狼嚎，无奈之下把腰间佩剑送给他挎着。

    九妙观观主皮肤白皙，眉眼清秀，若是脱去一身道袍，再捧一卷诗集，明明是一位俊美秀才，倘若再翘起一朵兰花指，保不准是哪家纨绔养的小白脸。

    “掌律师兄，这孩子是？”观主刘启问道。

    “这是贫道的唯一嫡传！”

    “恭喜师兄喜得爱徒。”众长老也齐声祝贺。

    观主刘启掐指一算，笑道：“明天正是黄道吉日，传令各峰，明日举行收徒大典。”

    刘山河摆手制止：“一个月后，皇宫举行。既是收徒大典，也是开峰大典，更是授命大典。”

    张千里隐隐知道这些什么大典对自己是好事，但他到现在也不敢探出头来偷看众人一眼。

    张千里和观中弟子或许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观主和长老们都明白刘山河这句话的分量。

    北汉或可中兴！

    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更是哈哈大笑：“贫道这就修书天下道院，邀之前来晋阳城观礼。”

    观主也附和道：“我稍后去一趟皇宫。”然后吩咐身后道童带张千里前往后山休息。

    哪知张千里说啥也不肯，左手死死抓住刘山河衣袂，右手紧握腰间宝剑。

    众人见状，又是声声哄笑，刘山河牵起张千里的手，朝大殿内走去。

    观主与众长老有意无意，皆落后一步，一大一小，就这样迈入大殿。

    ······

    福宁宫本是大宋皇帝赵匡胤的寝居，此时赵婉灵却端坐龙床调息吐纳，赵匡胤则在侧房批阅奏折。

    不多时，赵婉灵便跑到赵匡胤对面坐下：

    “舅舅，要不你把母亲接到皇宫陪我吧！等那头野牛去宋州了我再回家。”

    赵匡胤转身侧对赵婉灵，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赵婉灵见赵匡胤不搭理自己，便打算跑出去找赵元侃玩耍，才到门口，又听赵匡胤说道：

    “那刺客白无痕留在你体内的剑气已经被我炼化，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揣摩一下。这次跌境对你来说是福非祸，刚好可以静下心来梳理自己的武学感悟。”

    “倒是怀德那一掌，连朕都觉得棘手，只能靠你自己慢慢炼化了，估计你要结成金丹才能痊愈。”

    赵婉灵听后生无可恋，伤势痊愈遥遥无期：“倔牛，野牛，给本公主等着！”

    如果说赵匡胤刚才这句话让赵婉灵愤怒异常，那么接下来这句话就让她无语至极了。

    “你根骨与处恭相似，勉强算是一等一的天才。两世为人的感悟，或许可以助你武学登顶。但这世间，总有些人是不讲道理的，比如朕。当然，你肯定也能遇到类似的天才，等你吃了苦头之后，就会知道舅舅今日所言非虚。”

    赵婉灵才走两步，便看到宋皇后带着赵元侃走过来。干脆便与两人一起返回福宁宫，待赵匡胤批完奏折，四人便在宫中散步。

    月华如水，空明澄澈。

    宋皇后丹唇微启：“官家，前些日子王太傅家的女眷进宫，特意把孙女带来了，臣妾也拿不准大皇子和二皇子谁能相中，不过看那女娃文静贤淑，想来也是不差的。”

    “哈哈，王溥这老家伙也开始为后人铺路了，朕还以为他一生刚正不阿。德昭已有一位侧妃，德芳尚幼，再等等看吧！”

    一旁的赵婉灵也附和道：“王溥这头老狐狸。”

    宋皇后掩嘴而笑：“细细想来，婉灵、晋王府、魏王府这些孩子也快成年啦，官家可得早早为他们选好亲事。”

    宋皇后见赵婉灵撇嘴，便低头问赵元侃：“元侃想不想成亲呀？”

    肥嘟嘟的赵元侃一把抱住赵婉灵的大腿：“启禀婶婶，元侃想和婉灵姐成亲。”

    哈哈哈，赵婉灵也气笑道：“哟，这么快忘了小时候姐姐怎么弹你小布丁啦？”

    赵元侃面红耳赤，快步跑开了，众人看着逃跑的赵元侃，又是一阵大笑。

    皇后嗔怪道：“既成公主，还这么口无遮拦，改天我可要跟长公主好好说道说道。”

    赵婉灵连声求饶。

    “正月一过，处恭也该北上了，去会会辽国那个所谓的天才。”

    “猛虎总是独行，处恭一直跟在怀德身边，也该自己历练一番。”

    赵匡胤见赵婉灵刚要说话，又说道：“这是你那倔驴父亲，朕的护国妹夫主动提及的，况且处恭也答应了此事。”

    赵婉灵低声说道：“哥哥不会有事吧？”

    “处恭毕竟是未来北伐辽国，收回燕云十六州的先锋，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这一月来，赵婉灵难得没有满京城瞎逛，一方面努力对抗父亲留在体内的掌力，一方面认真学习白无痕的剑意。燕国长公主携子高处恭和小鸢来皇宫看过赵婉灵几次。

    京城大多数人难免不适应，这长乐郡主被册封为公主后，倒是安分不少，按理说这公主应该更加肆无忌惮才是，奇了怪哉！

    有趣的是，每次高处恭进门时，小鸢都会恰巧摔倒。

    转眼已到月末，南熏门外，赵婉灵终究还是来送别自己的哥哥高处恭和那头犟牛。

    赵匡胤没有强行留高怀德在京师颐养天年，还是任他去作那归德军节度使，镇守宋州。

    近百匹战马整装待发，高怀德拉着长公主的手，轻抚道：“美容，再等两年，两年后我带你遍访天下名医，看遍人间美景。”

    刚刚敢来的赵婉灵听到这句话后又忍不住嘴贱：“哟，老牛还骗起人来了。”

    长公主转身怒斥：“婉灵，向你父亲道歉！”

    赵婉灵看着眼眶红润的母亲，只能低声道：“婉灵出言不逊，顶撞了父亲，还请父亲责罚。”

    暗地里却聚音成线：“臭牛，有本事当着母亲的面再打我一掌啊！”

    高怀德压根不想搭理这逆子，转身对高处恭身前体态臃肿的将军拱手：“石兄，处恭的身家性命便交由你了。”

    胖将军举手重重地拍在高怀德肩上：“高兄放心，我石守信你还信不过吗？”

    石守信环顾一周，继续说道：“我说官家火急火燎地把我从郓州叫回汴京干嘛？原来是替你家麒麟儿保驾护航。”

    高怀德转身上马，抱拳道：“诸位，保重!”

    一人一马飞驰南下，两骑随从紧随其后，赵婉灵看着平川上渐行渐远的人影，心中很不是滋味，怎料耳边又响起那熟悉又讨厌的嗓音:

    “风无痕，拳有影！”

    石守信感慨道：“高兄风采不减当年！”

    高怀德一走，赵婉灵便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石老头，几年不见，你怎么越来越胖了。”赵婉灵盯着石守信脖子上的玉质佛像瞧了又瞧：“哟，还信起佛来了，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

    石守信笑呵呵道：“石老头前半生杀孽太多，信佛信道都一样，终归要找个寄托，你说是吧，小丫头？”

    长公主确实心累，这女儿一刻不让她安生：“婉灵，不可对石将军无礼！”

    石守信摆摆手：“长公主，无妨的。京城那么多孩子，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家婉灵，有趣，不做作！”

    赵婉灵抱住自己哥哥：“打败那个萧德让就赶快回来，小鸢和我和娘都很想你。”

    高处恭转身上马：“母亲，保重！孩儿很快回来，婉灵照顾好母亲。”

    “驾！”

    百匹战马浩浩荡荡往北方奔去。

    “石爷爷，照顾好处恭哥，谢谢！”赵婉灵朝远方喊道。

    三女回到府中，便有下人跑来，双手托着一本册子：“长公主，石将军曾派人送来一本册子，说是长乐公主研习过后，以书中真气帮长公主调理，可以缓解病症。”

    赵婉灵接过书：“待会拿给舅舅看看。”

    长公主叹道：“想当年香孩儿与石将军结义兄弟，出生入死，香孩儿为天下计，便收了当年那些好兄弟的兵权，派他们去各地安享太平。本以为石将军会怀恨在心，如今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赵婉灵早已听了不下百遍，不过她倒是第一次听说舅舅还有个香孩儿的绰号，顿时就来了兴趣。

    “娘亲，快说说舅舅为啥叫香孩儿啊？”一旁的小鸢更是竖起了耳朵，生怕听错一个字。

    两女双手托腮，满眼期翼，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看着长公主。

    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无论长幼，无关贵贱。更何况，这可是皇室秘闻！

    “这香孩儿是你舅舅的乳名。你舅舅出生在洛阳夹马营，他出生的时候啊，赤光环绕房屋，染红了半边天空，清芳的香味整整一天不曾消散，审题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三天后才隐入体内。所以你祖父便给他取了这个乳名。”

    长公主看两女目瞪口呆，便笑道：

    “当然，这是后世史书上的说法。你舅舅给自己脸上贴金呢！小时候，他一惹我生气，我便唤他香孩儿，哪有做哥哥的天天跟自己妹妹置气。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软肋，我一唤他香孩儿，他便服软了。”

    长公主脸上带着缅怀的笑意：“等他投身行伍后，见到他的次数便少了。每次回家，话也变少了，也不跟我争论，我唤他香孩儿的机会也就没有了。”

    “娘亲，那舅舅到底为什么叫香孩儿啊？”

    “读书时怎不见你怎么积极？”

    “快说嘛，娘亲！”赵婉灵撒娇道。

    “其实你舅舅刚出生时臭烘烘的，哪知应天禅院后的满湖莲花一夜盛放，异香传到房屋里，你舅舅身上的臭味就没有了，当然啦，也没有香味。再说了，一个性格刚毅的男孩，天天被人叫脂粉气这么重的乳名，肯定也受不了。”

    “上个月还特意偷偷跑过来，说自己没啥文化，让我这个当妹妹的帮他润色一下，说是紫光气派还是红光威严。我都没拿正眼瞧他。”

    赵婉灵笑得前仰后合，小鸢也掩嘴道：“我看这天下啊，官家只怕长公主您一人。”

    谈笑过后，三女一起看向门外：

    “娘，你说处恭哥能在长春节前赶回来吗？”

    ······

    云中村，槐树下。少女站了许久便转身回屋：

    也不知道虎娃到了没有，有没有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