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东把他的小货车停在远处的树林里，不让别人看见，悄悄地走进陈家栋家的院子。

    夜空晴朗，但是没有月亮，星星显得异常明亮，胡东小心翼翼地靠近房子，停下来听了听，房子里面一片寂静，也没有灯光。胡东只需要走到房子后面，进到小木屋里，把白雪抱走就可以了。他转念又想，白雪应该在睡觉，如果他动手足够快的话，白雪应该不会有任何机会来反抗，他只需要快速地抓住白雪，把她的脖子扭断，甚至都不会有老寇担心的枪眼儿。

    突然，胡东又有些犹豫了，顾虑的阴影爬进他的脑海里，他想起了钟锐那天说的话，他一直都想不通，钟锐为什么那么说，这会不会是个陷阱，钟锐会不会在不远处等着他得手，然后就抓住他呢？胡东又想起了蔡琴今天下午突然来到木材场的情景。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蔡琴说着，突然出现在门口。

    当时，胡东正把脚翘在桌子上闭目养神，木材场里也没有什么活好干，胡东的头痛已经开始减轻，虽然还没有完全好，但是，他已经被和老寇的谈话激励得兴奋了起来。看到蔡琴突然出现，胡东大吃了一惊，当他看清楚蔡琴面部的表情时更加震惊，他知道，蔡琴应该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蔡琴已经看到了他在睡觉，蔡琴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着一条臭烘烘的、没有半点精神、只能在火炉旁边苟延残喘的老狗一样，蔡琴冷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就好像是在做一个决定，怎么样来结束掉这条老狗的性命，让它永远解脱。

    “我只是休息了一会儿。”胡东赶忙站起来解释说。

    蔡琴走进来，关上门，不看胡东的眼睛，她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喝杯茶吗？”胡东问道，他走到炉子旁边去找茶壶，想起来，他之前不想出去上厕所，用它来撒尿了，完了就把它放在桌子下面了。

    蔡琴摇摇头，坐了下来。

    “你今天不上班吗？”胡东又问，他给炉子里加了一根木头，用手把头发捋捋顺，试图挺直身子。

    “我请了两个小时假，我不想在家里当着孩子的面谈这些事情。”蔡琴回答。

    胡东非常不喜欢蔡琴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严肃又沉重，里面带着谴责，胡东突然觉得自己躲避的时间太久了，现在蔡琴可能是来告诉他跟他分手的。

    其实胡东知道，他不应该感到震惊，因为已经好长时间了，命运总是跟他作对，他甚至在想，他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会让他这辈子这么不顺利。胡东虽然不相信命运的轮回，但是他觉得，如果真是那样有轮回的话也不错，他就可以有机会再来一次，过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了，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胡东试图想象他的生活没有蔡琴将会是什么样，蔡琴会把孩子带走，女儿也会埋怨他、不理他，他可能会像那些流浪汉一样，无家可归，抽着别人扔掉的烟头，吃着别人施舍的饭菜。

    “好吧，你今天过来，我也很高兴，我本来打算晚点告诉你的，你现在来了，那我就先给你说了吧。”胡东说。

    “胡东，我们需要认真谈谈了。”

    蔡琴好像没有听到胡东在说什么，她看着胡东，胡东可以看出，蔡琴脑海里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她不想被打断，她的脸上毫无表情，但是，她没有看胡东的眼睛，胡东知道，蔡琴并不恨他。

    “蔡琴，我是想给你说，情况马上就会有变化了，我很幸运，事情就要有转机了，我们的生活马上就有好转了。”胡东不听蔡琴的，继续自说自话，他一定听起来像是在绝望地说着胡话，蔡琴停止了说话，疑惑地盯着他，他想，蔡琴一定在想，他是不是喝醉了。

    胡东突然意识到，他和阿瑞从县城回来以后还没有回过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蔡琴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是说，太不容易跟上胡东的思路了。

    “我马上就会有一笔钱进来，明天就有了，”胡东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不等蔡琴回话，他又说，“事情会有好转的，我是说，我会戒酒，我再也不喝酒了，我知道，这对我来说确实不容易，但是，蔡琴，你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好难啊，我从来都没有好的机会，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顺利，所有事情都很糟糕，但是你不同，你是我生命里最好的东西，我是知道的，我现在马上就会有一笔钱了，我知道不是很多，只有一万多，我们可以用它先付掉一些账单，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就像以前一样，我需要你。”

    胡东感觉到蔡琴想打断他，他迅速地把最后几句话说完，他不想给蔡琴机会说任何话，他知道自己一定看起来非常可悲，他又脏又邋遢，说不定身上还有臭味儿。

    蔡琴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胡东，过了几秒钟，胡东感觉到蔡琴有些放弃了，她的话里充满了怀疑，问道：“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是我和阿瑞在县城做的一笔生意。”胡东不能告诉蔡琴事情的真相，他也不敢告诉蔡琴事情的真相。

    蔡琴打量着胡东，好像是在考虑要不要相信胡东。

    胡东也知道一切都取决于蔡琴是否相信他，如果蔡琴相信他，他们俩的关系可能还会有转机，如果蔡琴不相信他，他们俩今天可能就走到了尽头。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他的生活竟然取决于一只白鹤，终于，蔡琴给出了一个悲伤的、微微的点头。

    胡东想留蔡琴多呆一会儿谈谈话，他想告诉蔡琴他的计划，但是，蔡琴只是看了看他，非常疲倦的样子，然后说她先走了。

    胡东松了一口气，但是，蔡琴最后那一瞥让他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蔡琴脑海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知道，蔡琴应该是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可能一天，也可能一周。胡东只是希望，蔡琴永远都不知道他是怎样得到的这笔钱。

    想着这些，胡东站在黑暗里，权衡着自己要不要下手，把这只白鹤偷走卖掉。他知道，如果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下去，他就犯法了，即便是不被钟锐抓住，他可能这辈子，任何时候想起来这件事，都会有种生活在阴影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