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胡东回到进虞山镇的路上的时候，经过陈家栋的家旁边的一条小路，他决定进去陈家栋家看看，因为他知道，陈家栋家里现在没有人。胡东把车拐进小路，停在陈家栋家门口，他在院子里前前后后仔细地看了一遍，他看到后院有一个小木屋，从那个模拟的湿地看，应该是陈家栋放白鹤的地方，胡东注意到门上没有锁，他又跑到房子旁边，从窗户向屋里看，他看到房间里好像是从来都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家具老旧，东西也没有被动过，就像是有人很多年之前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样。

    胡东离开陈家栋家的房子，开车去了他的木材场。

    胡东给老寇打了个电话，“我是胡东。”老寇接起电话，胡东说。

    “我正忙着呢，胡东，你晚一会儿再打来吧。”

    胡东能感觉到那个王八蛋正要挂他的电话，他赶快说，“你不想要那只白鹤了，我可以卖给别人啊。”

    对面是一阵沉默，过了几秒钟，老寇说，“你没有蒙我吧，你是说那只几周前的白鹤？还是另外一只啊？胡东。”

    胡东能理解老寇的不理解和不相信，但是他敢肯定老寇还是感兴趣的，否则的话，他一定挂掉电话了。

    “当然是同一只了，这次是肯定的。”

    老寇又是一阵沉默，“胡东，别骗我啊，你真的抓到她了？你知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没时间跟你瞎白活，我已经让我的客户失望一次了，我不想让自己再丢人了。”

    “我告诉你，我已经到手这只白鹤了。”胡东为了让老蔻相信，故意夸张地说。

    老蔻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好吧，肯定是一只白鹤啊？你可不要再耍我了。”

    胡东没有回答，而是说，“还是老价钱吗？”

    “一万五。”老蔻回答。

    “我们之前说的可是两万。”胡东一听就急了。

    “那是过去，”老寇说，“现在成本涨了。”

    胡东紧紧地抓着电话直到手都变白了，他知道，像老寇这样的人，是真正的奸商，总是想自己多赚一些，胡东心里想，什么狗屁成本，不就是几个电话费吗。

    “滚你妈的。”胡东气得骂道，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老寇赶忙说。

    “干嘛？”胡东不耐烦道。

    那边又是一阵寂静，然后，老寇不情愿地说，“我最多可以给你一万七。”胡东考虑着，没有说话，老寇又说道，“你上次给我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我废了好大劲儿才安顿好我的客户。”

    胡东紧紧咬着牙齿，心想什么他妈的麻烦，你老寇就是个吸血鬼。

    胡东答应了第二天去给老寇送白鹤。

    放下电话，胡东靠在椅子上，把脚翘在桌子上。现在想想，觉得好奇怪，胡东知道，这些钱是不可能改变他的生活的，他现在需要比这多得多的钱来付银行的贷款，他知道，这已经不再是关于钱的问题了，可能这从来都跟钱无关，他可能只是想向蔡琴证明什么吧，证明他胡东心里还是有她蔡琴的，有了钱他就可以带蔡琴出去吃饭、喝酒，甚至唱歌跳舞，他想跟蔡琴聊天做爱，想回到从前他们俩好的时候，他敢肯定，如果他们还有机会做这些事情，他们一定可以和好如初，如果他能证明他可以赚钱养家，如果他把这些钱给蔡琴，让蔡琴去做她认为应该做的事，如果他告诉蔡琴，他以后不会再喝酒了，说不定，他们俩的关系还可以改善，再回到从前。

    陈家栋站在门口的阳棚下，感觉到了气温的变化，晚上的风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寒冷了，他知道再过几天就是立春，然后就是春节，尽管到处看起来还是萧杀一片，没有绿色，但是，已经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生命希望，在冰冷的土地里，在看似枯萎的树枝上，到处都有新生命在孕育着，他们在默默地积聚着能量，准备着，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们就会破土而出、破皮而出，到时候人们就会看到花草茂盛、绿叶繁荣、生机勃勃。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万里无云，在阳光下可以感觉到久违的温暖。阿军已经放寒假了，陈家栋带着他和白雪又来到了森林路上他们经常训飞白雪的地方，山里的气温还是比外面低，微风吹在脸上仍然是生冷尖痛的。

    白雪已经在野外训飞了两个多星期了，现在她可以飞翔至少十圈翅膀才会表现出疲倦，一个疗程的抗生素已经结束，现在，汤医生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又给白雪检查了一次，说好像发炎已经好了，翅膀表现出来的问题，有可能只是受伤留给她的永久衰弱。

    当他们向着白雪经常飞翔的地方走过去的时候，陈家栋的脑海里一直在想着白雪的将来，他计划，过了春节就把白雪放回大自然，让她去找她的伙伴和家人。

    陈家栋想留白雪过完春节，因为白雪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舍不得白雪在春节之前离开他，或者说他根本就舍不得白雪离开他，他是在想一切借口能够多留白雪几天。可是，陈家栋也清楚地知道，白雪并不属于他，他没有办法永远照顾白雪，也没有办法永远和白雪相偎相依、相伴一生，他必须要让白雪离开他，在大批白鹤回迁之前，白雪需要找到她的家人和伙伴，需要时间和她的家人伙伴相聚，但是，白雪的翅膀又让陈家栋不得不担心，他担心白雪将来回迁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跟得上大部队，不再掉队，是不是可以安全回到她应该回的地方。

    阿军感觉到了陈家栋的复杂心情，他担心地向陈家栋看了一眼。

    他们像往常一样飞了白雪，白雪最近一直都很乖，没有再偏离过轨道，好像她知道，她很快就要离开陈家栋了一样，她想好好表现，不想让陈家栋再为她担心。

    回家的路上，陈家栋一直在思考着，他对阿军说，“你知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让白雪飞走会更容易一些，”陈家栋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阿军盯着陈家栋，眉头微皱，脸上带着疑惑不解的表情，他每次如果不完全明白陈家栋在说什么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说，我每次叫她回来都很害怕，因为我怕她不回来，我觉得，可能让她走会更容易一些，我们只需要假装我们所有的担心都不存在就行了，但是，我又觉得那样好像也不妥，对吧？”陈家栋的话前后矛盾，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想表达什么。

    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陈家栋又说，“我想，有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做出艰难的选择，不管这个选择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后果，将来会让我们面对什么。”陈家栋的这番话好像不仅仅是在指放飞白雪这件事了，与其说他是在对阿军说话，不如说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他好像是在试图理清楚他自己的思路。

    不知道阿军听懂了没有，阿军把头转向了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