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顺英听着，似懂非懂，心中更是无限伤感，为志强、为阿军、也为自己。

    “阿军在别人面前的表现怎么样？”姜医生又问。

    赵顺英想了想说，“他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呆着，在学校也是独来独往，不和别人交往，感觉还比较正常，不发怒，自己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

    姜医生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他跟你的朋友相处怎么样？比如说，会有朋友到你家里来吗？阿军对他们的态度怎样？和他们的相处如何？”

    赵顺英不知道姜医生具体指什么方面，她想到了钟锐。

    赵顺英说：“志强有一个朋友，在镇里的派出所工作，自从志强出事后，他经常会时不时来家里看看，阿军不喜欢他，他也尽可能的忽视阿军的行为，不计较阿军的不礼貌。”

    “那...你认为阿军为什么会对这个人不礼貌呢？你觉得阿军是怎么看待这个人的？”

    “我不知道，他只是个朋友而已，志强走了之后，人家帮了我们很多。”

    “阿军对这个人态度的改变是自从他父亲去世之后，对吗？”姜医生进一步问。

    “我觉得…好像...是吧。”赵顺英想了想，不太肯定。

    赵顺英回忆着，想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军对钟锐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迹象，好像就是从事故发生后的一个多月左右吧。事故发生后，钟锐经常晚上下班后过来看看他们母子有没有什么需要，有时候赵顺英出于礼貌，会留他在家里吃晚饭。

    “你有没有觉得，阿军有可能是怕这个人会取代他的父亲，他接受不了，所以他想尽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办法来阻止这件事，把这个人赶走。”姜医生分析着阿军的行为。

    “但是，事实并不是那样的。”赵顺英赶忙解释，生怕姜医生误解。

    “可能阿军是那样认为的，我们现在是从阿军的角度来看问题。”

    赵顺英不知道说什么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姜医生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说：“我想啊，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自从你带阿军来我的诊所，已经这么久了，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对吧？”

    “是的，”赵顺英回答道，“而且，”她略微有些犹豫地补充道，“从某个方面来说，有时候阿军的情绪反倒更坏，就像今天这样。”赵顺英现在能想象出阿军在外面的情况，一定是双眼空洞地盯着墙或者空中发呆。

    赵顺英非常害怕阿军会像现在这样，永远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的，你看，我这么想，”姜医生若有所思，接着又说，“一，要么你继续带他来我这里，希望有一天他会放下戒心、信任我，愿意开口说话；二，要么我们就先把治疗给他停掉，不要再来了，给他减轻一下压力。”

    “那…如果我要是先把治疗给他停掉，你觉得会有什么影响吗？比如说，他的情况会不会变得更加糟糕。”赵顺英有些担心。

    “不会，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和现在一样。”姜医生确切地说，“说实在的，我觉得暂时停掉或许对阿军的康复有帮助。你知道阿军虽然很固执，但是他很聪明，他每次来都是这样盯着墙，什么都不说，其实他是在保护自己。”姜医生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这孩子他心里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他选择不说话是因为他不想说，他害怕说话。如果说话了，他就要把那天发生的事故在脑子里重演一遍，或者多遍，这对阿军来说太残酷了。或许，不让他到我这里来，没有人逼他说话，他的心情会慢慢放松下来。即便他可能永远都这样不说话，但是轻松的心情对他的成长也是有好处的。”

    这最后一句话是赵顺英最不想听到的，也是她最害怕发生的，她害怕阿军永远都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姜医生知道赵顺英心里在想什么，他宽慰着赵顺英说，“我说的这是最坏的结果，或许这种结果永远都不会发生，你不要过于担心。我想，阿军应该会慢慢找到自己的方法来应对这件事，和这件事和平共处的。”略微停顿一下，姜医生又说，“你带阿军回去吧，告诉他以后不需要再到我这里来了，过一段时间，看看他怎么样。”最后，姜医生又加了一句，“你要尽量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他，不要给他特殊待遇。”

    说到这里，姜医生突然问赵顺英，“你还没有让他学哑语吧？”

    赵顺英摇摇头，她曾经想过让阿军学习哑语，但是姜医生反对，他说阿军不是哑巴，只是选择不说话而已，你要是给阿军找了一条简单的路，阿军可能真的就永远不再说话了。

    “很好，”姜医生说，“那我们就试三个月看看，中间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打电话给我。还有，你想见谁就见谁，想要和谁交朋友就和谁交朋友，不要让阿军的情绪影响你的生活，长远来说，一味地顺从他对他没有什么好处。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尽量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他，不要给他特殊待遇。”

    赵顺英想说她和钟锐不是那种关系，但是她没有开口，她笑了笑，表示她会听从姜医生的建议，她跟姜医生握了握手，道了谢。

    姜医生把赵顺英送出诊室，外面候诊室里，阿军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即便是姜医生蹲下来给他说再见的时候，他也没有眨一下眼睛。

    赵顺英蹲下身来，“姜医生说，你以后不需要再来这里了。”她对阿军温柔地说。

    阿军慢慢把眼睛从天花板上移开，盯着赵顺英。赵顺英看到阿军眼睛里有一丝疑惑的表情，她伸出手，阿军犹豫了一下，也伸出自己的手，他把手放在赵顺英的手里，眼睛还是盯着赵顺英，好像是在确认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走吧，我们回家去。”赵顺英抓着他的手，温柔得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