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生死,懂
崔浩然被小舅带到姥爷家后,及其不适,天天闹着要爸爸妈妈要哥哥,零食和玩具也只能暂时的转移他的注意力。
年仅四岁的他不懂得分别的痛苦,也不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他闲来无事会拿着彩色的蜡笔在粘贴于墙壁的世界地图上画一个小房子和一家四口与猫猫狗狗。
也会贴在鱼缸的玻璃上看游来游去的小金鱼,学着鱼儿嘟嘴吹泡泡。
他会翻看姥姥给他买的带有拼音的童话书。
会顺着树,爬上墙头,躲避那被姥爷捧在手心的感冒药。
他是快乐的、无忧的,如果他没去上学。
幼儿园的早上总是哭声一片,他起初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这么爱哭,上学有什么不好?
后来他发现,哭闹能得到姥姥承诺的玩具,能得到姥爷承诺的大鸡腿后,他也学着闹起来,不过干打雷不下雨,他哭不出来,他没那么多眼泪。
就这样平淡的上了一段时间的学。
当他在哪个平常的下午突然发现他的同学都是爸爸妈妈来接时,才想起来好久没见爸爸妈妈了。
于是他问姥姥:“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接?我的爸爸妈妈呢?”
沈妍牵着她的手:“他们太忙了,没时间。”
“哦,那等他们有时间了让他们也来接我吧!”
姥姥承诺着他,可他从幼儿园毕了业都没等来一次爸爸妈妈。
还好小孩思考的少,未曾注意老师看他时的心疼,也不曾注意邻居阿姨看他眼神时流露出的过分慈爱。
直到上了小学,他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好似是宣传手册上说需要给予更多关照的留守儿童。
或许还不比留守儿童吧。
他逐渐明白生与死的区别,有别与小金鱼翻露出肚皮,有别于他养的豆角被太阳晒死,那是及其深刻的、穿透灵魂的理解。
他会想起那个朦胧的雨天,那个凝重的下午,那朵拿在手里的白菊,和亲吻墓碑时感受到的冰凉。
他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永久的失去了妈妈,那个他们常说的“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当他们合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时,他只是垂着头,抿着唇,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理解死亡的那一天,他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托着腮看了一下午的‘淘气三千问’,可当吃晚饭的时候被姥爷问起,他却愣是一点都回想不起来。
所以自己那个时候在干什么呢?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不能入睡。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懂得这些生与死,就像他不懂得为什么土豆长在土里,为什么西红柿一定要配鸡蛋而不是配黄瓜那样。
他也逐渐理解巷子口的几个大婶嘴里碎碎念道的离婚、丧偶、出轨、勾引是什么意思。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每天乐呵的去上学,下学了和同学去小卖部买弹珠和辣条。
真正影响他快乐的是那些多余一百字的课文和超过十五笔的字。
他及其喜欢背短篇古诗,并乐此不彼的展示自己的才华,欣然地接受亲人和老师的称赞。
他不知道这样会惹得别人的羡慕,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的心胸会如此狭窄,更不知道这世间最毒不过人心,最恶不过童言。
那天放学他被几个同班同学堵在墙角。
他们说:
“听说你父母因为小三离婚了,没人要你?”
“原来是个没爹养没娘疼的野种。”
“哈哈哈。”
而他努力为父母和自己辩解:
“我妈妈是爸爸明媒正娶的妻子,是领了结婚证请了亲属见证的,只不过后来两人因为感情不和离婚了而已。而且他们也只是太忙,没时间管我而已,不是不要我了,更何况我有教养,所以我不是野种。”
然而,没有人理解他所说的没时间和教养,也没有人会分析他的只不过、而且、更何况和所以。
“这能说会道的样子,真讨厌。”
“也不知道语文老师喜欢他什么。”
“就是,还有佳佳,都不知道她喜欢他什么!”
“谁知道呢。”
他既委屈又心痛。
他只觉得自己难受,但是要是说哪里疼,倒也不是,就是浑身不舒服。
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理由生气,因为他们说的对,自己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他默默接受着他们的数落,手指甲嵌入掌心,再委屈也没哭出来。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个不幸的人是自己。
“没心没肺,整天嬉皮笑脸的。”
“他是不是没有心啊?”
“他可能是个怪物。”
崔浩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松了手,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没有人教过他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他刚刚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听不到这些让他难受的话,是堵住他们的嘴?还是捂着耳朵逃离?现在看来,他们说完了就会走。
他想今天可能不太想玩弹珠了。
他没哭,所以没有人知道他被欺负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年少太过无知,少年太过纯粹。
所以他以为那些人只是单纯的说些什么,心里难受也只是以为自己想的太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委屈和难过,源于那些道听途说的污蔑、羞辱,和不明由来的恶意。
他对这个世界没有恶意,所以他也不会用恶意去揣测他人。
因此后来的他,无比鄙夷、厌恶儿时无知的自己,并对此耿耿于怀。
他痛恨儿时的自己单纯的听不出别人的嘲笑,但也庆幸自己没有挥拳。
他隔三差五接受几人唾沫星子的洗礼,逐渐厌烦。
“无不无聊啊,没点心意,天天就那几个词,多看点书行不行?”崔浩然无奈,因为他们实在是太耽误他回家吃饭了,今天姥姥炖了排骨呢。
崔浩然回想起这一段总会发笑,原来自己的嘴毒那个时候就已经体现出来了。
“你,你!”
有人恼羞成怒。
于是他成功被打了,不过不痛不痒,崔浩然也没太在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后就乐呵乐呵的跑回家吃排骨去了。
没有什么是一顿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他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个快乐王子,没什么事能影响他快乐。
番外篇·懂,生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