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幻想短篇小说集
繁体版

揍领导

    那一段腐烂的日子,随着时光的流逝葬在风尘中。

    那些色彩斑斓的欲望,也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苍白枯萎。

    一堆柴禾烧成灰烬,要取新的柴禾燃烧。

    失去的永远追不回来,想得到的还要努力争取。

    尽管付出青春韶华,依旧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春天不在心外,春天在心中。

    那些冷漠的语言一度让王宝崩溃。

    那些幸灾乐祸嘲讽的笑,气得王宝七窍流血。

    王宝面无表情地看着极度让他憎恶的脸。

    他不能把那张脸怎么样,只能痛苦地转身离开。

    他一步一顿离开的背影显得苍老、可怜、无奈。

    王宝回到租来的单间木屋,他感到黑压压一片压得喘不过气,把乱飘的思绪收回。

    上菜市场买菜、煮米、炒菜,津津有味地吃着,吃饱了就工作。

    他展开纸与笔,沉浸在虚构的故事里,不知不觉已到深夜十一点。

    王宝熄了灯,恋恋不舍地上床睡觉。

    夏天的夜晚到处是蚊子的嗡嗡声,稍微动一动床就嘎吱嘎吱作响,被褥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躺着粘糊糊的,辗转难眠。

    在安静的独立木屋思绪乱飘。

    那些勾起忧伤情怀的往事,那些梦想实现后的辉煌与爱情有关的美好日子……想到头很痛时已是凌晨两点多。

    他不停地咒骂,数着数强迫自己入睡。

    差不多每回都是天快亮时才沉沉睡着。

    八点钟,就要起床刷牙吃早餐。

    浑身疲惫地去公司上班。

    整天提心吊胆小心谨慎地看着老板的脸色做事。

    那种压抑的气氛真难受,还没到下班时间,扯了几个长长的哈欠躺在木凳上睡着了。

    王宝醒来看见的是一双狼眼。

    老板很流利地拿出罚款单和漂亮的钢笔让王宝签字。

    王宝看见罚款数字100,签了。

    老板如炮仗的语言一句句砸在王宝的身上和心坎里。

    砸得王宝一愣一愣的,炮仗的语言消失后,王宝偷偷看同事。

    同事们红光满面的窃笑,暧昧的眼神让王宝浑身起鸡皮疙瘩。

    王宝和同事们的关系逐渐冷淡疏远。

    他不和他们说话来往,到下班时间整理了工作收尾,就独自回租房,还是和平常一样买菜做饭写故事。

    第二天上班和同事们闹了矛盾,同事马湖的200块钱不见了。

    同事张锋证明王宝拿过马湖的黑色外套,王宝根本没拿,连黑色外套放在哪儿都不知道。

    老板对王宝怒吼,要他把钱还给同事马湖。

    王宝百口莫辩,那时全体同事都在,王宝的脸面丢尽了,还是拿了200块钱给他。

    王宝知道那个单位再也呆不下去,一个多月的工资没要就离开这伤心之地。

    在遭了很多白眼后,王宝找到新的工作,开始新的生活,以为这样就远离了折辱和被陷害的痛苦,不仅没有,心灵反而布满更多阴影。

    同事的嘴脸时常浮现在王宝眼前,马湖很精廋,看哪位同事有好吃的,一定会凑过去分享。

    张锋很魁梧,那双眼睛总贼溜溜地转。

    他们和老板是老乡,是老板的心腹。

    矛盾还没发生时,王宝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坏,至少不会憎恨他们,不觉得他们奸诈。

    王宝试着理清这事,确确实实没有动马湖的衣服,确确实实没有拿200块钱。

    马湖说他放在黑外套里的钱不见了,就是十分钟的事儿。

    同事张锋斩钉截铁地说看见王宝拿着黑外套,还摸了外套口袋把什么东西装进自己口袋,扔下衣服然后匆匆走开。

    “我是亲眼看见的。”

    他看得这么清楚?王宝气得发抖,还寄希望老板能调查清楚,老板的怒吼立马打碎王宝的希望。

    在新的岗位干活时,王宝的脑海总是浮现马湖和张锋的嘴脸。

    依然无法接受被栽赃陷害的现实。

    情绪像魔鬼总赶走王宝心灵的晴天,投下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王宝想找他们报复,一直没有付出行动。

    让时间抚平伤害,相信时间最终能抚平。

    新的生活依旧是在欲海里沉沦,疲惫地挣扎着渴望上岸,单薄的身体怎么能斗过浩瀚而残暴的大海一浪又一浪的袭击。

    王宝如漂在海上,很累。

    海还没有吞掉王宝,灿烂的太阳挂在高空,透过水波粼粼的海面王宝看见了岸。

    王宝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游到岸边,爬上岸,在起伏的陆地行走。

    很多时候,王宝神经质的同假象的敌人打斗,在空气中挥拳精疲力尽,周而复始以为把敌人打倒,其实把自己打倒了。

    王宝拿镜子照自己鼻青脸肿的脸。

    他不相信自己怎么能把自己打成那样,但确确实实是自己把自己打成那样。

    王宝坐在地上,痴呆地望着天花板,涎水从口中流出来,由愤怒化为无奈的叹息,梳理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他感到深深的困惑,但找不到解决困惑的办法。

    其实王宝最大的敌人不是环境和假想的敌人,而是自己。

    面对困惑王宝要做的是心无旁骛地注视它,在困惑生根的地方杀死它。

    沿着心灵的路朝前走,而不是沿着迷惑心灵的外界假象走。

    王宝背着满箩筐的问题朝前走,他现在最大的困惑是该不该注视眼前的女孩。

    他想把眼光移开聚精会神干手中的活,心已翻江倒海。

    他忘了前面潜伏的危险,不由自主的将欲望的蛇滑向女孩。

    灵魂离开肉体这躯壳,那些如粟樱花瓣盛放的美丽肉体内部,是腐烂恶臭的灵魂之尸,王宝完全把手中的活忘记。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王宝的灵魂在沦陷在呐喊,可是没有人听见。

    王宝灵魂的罪孽越来越深重,恐慌不安拼命地抓住她。

    那女孩像狐妖引导王宝离开干活的地方,随她而去。

    女孩不停地奔跑呀,有时回头望着始终追不上的王宝。

    王宝拼命地追赶想呼喊喉咙发不出声,他在那个惨淡的夜晚到处望和寻找,女孩不见了,冰冷的风吹得王宝打了大大的喷嚏。

    王宝走远的思绪收回,揉揉眼睛继续干活。

    王宝忽然觉得大而空虚的寂寞,怎么也坐不住,怎么也受不了这颗活蹦乱跳躁动不安的心,他噼里啪啦地摔掉手里的活。

    往领导脸上吐几口大痰愤而将辞职报告扔到办公桌上。

    一脚踏在办公桌,拍拍领导的头:“你到底签不签字!”

    在人们目瞪口呆的表情里摔门而去。

    外面下了暴雨,王宝冲进雨中撕心裂肺般地哭,他哭得失去时间概念,哭得忘记自我,哭得暴雨停歇。

    直到再也哭不出来,思绪断线,神经系统停止工作,白痴般地坐在那里,重重地倒下。

    第二天,王宝在洁白的医院病床上醒来,隐隐约约回忆起昨晚的事,表情平和多了。

    他的内心宁静祥和,窗外大片大片的阳光飘着,让他感觉到生命的美好。

    他的内心越来越敞亮,像一泓清澈的湖水。

    如果生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可惜美丽从来都是短若烟花。

    突然,王宝烦躁不安了,他如衣服着火般扯掉扎在手背滴药水的针。

    在屋里踱来踱去,踱得速度越来越快。

    他干脆用脑袋撞墙,撞得头破血流,用膝盖踢门踢得膝盖脱掉几层皮。

    他找来铁钉赤脚踩上去,发出猪被杀般地叫声,他着魔般地疯笑,见到什么物品就乱扔、乱撕、乱踩。

    铁钉穿透脚背疼到骨髓的麻木晕倒。

    在没有离开医院的日子,王宝只要醒来就癫狂。

    他似乎有发泄不完的愤怒和忧伤,医院将他当作精神病人对待,送他到精神病房。

    王宝真的有了精神病,他癫狂完了就不停地呓语,生命偏离正常人的轨迹。

    后来经过不间断的治疗,王宝的精神状态才恢复正常,出院那天他哭了,似乎从地狱走了一趟,重回到人间。

    是医生给了王宝第二次生命。

    Hi坐公交车,进入人群中,在去辞职单位宿舍的路上,颠簸的车里,王宝睡着了。

    被噩梦纠缠惊醒一身冷汗,那些噩梦似乎预告王宝回去后生活的不幸。

    王宝辞职后,行李被那家单位的人藏起来,回到宿舍王宝看见自己的床上空空如也,生活用品什么也没有了。

    愤怒的火焰噌的一下就冒出来,找领导理论,领导不理王宝。

    王宝哭,哭得很伤心,哭完后对领导笑,眼里射出邪恶的光芒,这种眼神领导从没见过。

    他害怕,动了要把行李给王宝的念头,念头只是一闪而已,随即就逝去了。

    王宝暴躁不安的心要跳出来,先强压住怒气语音发颤地问:“东西是不是给藏起来了?如果藏起来了就拿出来,免得到时发生的后果自负。”

    虽然声音不大,领导还是嗅到了浓浓的威胁味。

    在那么多员工面前承认很下不来台,就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

    王宝和领导之间有仇,全体员工都知道。

    他们心知肚明领导有没有藏王宝的东西,王宝也百分百的确定是谁藏的。

    王宝气哼哼摔门而去。

    从门里传来一阵哄笑,领导的嗓门最大。

    王宝一路直奔,他真气得不行。

    从建筑工地找了根铁棒藏在衣服里,气哼哼地推开宿舍的门,领导不在宿舍。

    王宝的希望增加一分,他敲响领导办公室的门。

    把藏在衣服中的铁棒握在手中,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王宝当头就是一棒,领导的血从额头流下。

    王宝不停地朝领导身上挥舞铁棒,挥得领导完全没有先前的威风架子,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狼狈逃窜,苦苦哀求告饶。

    打红了眼的王宝此时只顾打,把领导往死里打,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发泄出来,几分钟后领导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一动不动了。

    走出办公室,很多员工都看,没人敢上前劝阻。

    王宝径自扬长而去,刚出办公大楼就躲进旮旯胡同,浑身虚软,120救护车和警车呼啸驰过。

    王宝拔脚狂跑,躲上另一层高楼顶棚,看下面发生的一切,不知道领导是不是被打死?

    他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事做下了,逃亡总有被抓的一天。

    那种未知结果的担忧折磨着王宝,每天提心吊胆东奔西躲地逃亡,只要见到警车,警察,就会紧张。

    有时也咬牙切齿的恨领导这种人该死,一段时期过后,王宝没有被抓。

    他看见领导了,剃了光头,到处是伤疤。

    以前趾高气昂,飞扬跋扈的傲慢神情,从松弛的眉宇间消失不见。

    王宝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他离开了熟悉的生活圈子,熟悉的人,去了陌生的地方,在那里讨生活。

    他不停的遭人白眼、不停的遭人驱逐、不停的遭人辱骂,都忍气吞声的一一纳入生命的口袋。

    对王宝来说教训了领导,没有被警察抓住一定是上帝格外开了恩,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自由的机会。

    不在苦难的刀刃上滚一滚,怎么能算是完全感受到生命了呢?

    内心虔诚了,外界的赃物也变得美好。

    用微笑迎接日子的第一丝阳光。

    用微笑送走日子的最后一抹晚霞,达观而积极的生活。

    王宝不管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傻子,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他始终尽量将日子好好的过下去,在混杂的人群中,王宝注定孤独。

    而王宝正需要这种孤独。

    王宝以为这样活着的方式可以过到永恒,其实还没乐观多少天,揭不开锅了,无情的现实就将这种达观积极的生活方式击碎。

    王宝被善变的命运拽进疑惑的门槛,他实在乐观积极不起来。

    垂死挣扎过后,王宝选择真实的活着,不再刻意强求欢颜,不寻找悲伤,原原本本接受生命呈现的自然模样,哪里有食物?偷、抢、乞讨?

    王宝从垃圾筒里找到了食物,大口地咀嚼和乞丐没区别。王宝已分明沦为一个乞丐,这是王宝不敢相信的,竟被生活逼迫到如此窘境。

    曾经王宝发誓就是打死也不干的脏活,后来不仅干脏活了,还干得很舒坦。

    随着做乞丐的时日长久,王宝已习惯身份的转变,这是当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没有人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

    有一次王宝在垃圾桶寻找食物时,睡着了,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觉眼前一黑,就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王宝醒来,拍拍粘在身上的灰尘,他想总有一天也会这样突然眼一黑就永远地睡下去。

    所以万事不用强求,该来的总会到来,吃掉脏兮兮臭气熏天的食物,王宝决定结束当乞丐的生活。

    因为他害怕这一辈子就这么睡去,总得要做点什么,也比当乞丐好。

    再遭到了许多白眼后,王宝找到了又脏又累的活,在工地,勉强地干着,他时时想着逃离干活,不要这份工作,又离不开工资。

    王宝是真贱,贱到任何人都可以拿他当出气筒,可以不把他当人看。

    表面上王宝温顺如羔羊,内心有无尽的委屈的泪泛滥,找到无人的地方痛快地哭一场。

    他有时很怀疑这就是生活,如果是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生不如死的蹂躏,一次又一次还活了下来,僵尸般地活着,想了种种了结悲苦的方法,还没有勇气执行,总有一天承受不了了会执行吧。

    大片大片的乌云在心间飘着,那里有一颗行将朽木的灵魂在绝境看不见希望。

    有时候片刻的星光点亮漆黑的夜晚,杀死的希望从灰烬之中复活。

    他遥望苍茫模糊的远方,想去那里,忘掉所有的痛楚、所有的侮辱,僵尸般的灵魂重新着魔般颤抖,欢乐滋润全身,这时不觉得受得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吗?

    有些时刻,王宝被片刻闪亮的星光袭击,在干活的途中、在回家的路上、在睡觉、在唱歌、在编故事时。

    哦!有太久太久没有进天堂编他的故事了,天堂原来一直都在,只是不小心被自己丢在路边,劫难一轮回又转到当年启程时的港口,而今物是人非。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预兆,王宝离开了干体力活的地方,来时两手空空,走时依旧两手空空,白耗费了一大段光阴已无所谓,找到活着的希望比僵尸般活着更重要,通往远方和光明的路并不在远方,在脚下。

    王宝踏踏实实地踩着。

    那些腐烂的日子终将随着时光的流逝葬送在风尘中。

    那些色彩斑斓的欲望也终将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苍白枯死。

    一堆柴禾燃烧成灰烬,要取新的柴禾燃烧。

    失去的永远追不回来。

    想得到的还要努力争取。

    尽管付出青春的韶华,依旧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春天不在心外,春天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