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房间里，透出阵阵潮湿的气息，房间内的人似乎也在半梦半醒间游移。

    她坐着等了好一会，屋外才传来门关上的声音。听到那沉闷无力的一声，她强撑的身体和精神，才彻底地松懈了下来，整个人瘫倒在被窝里。

    她想要好好理清思绪，可终究还是一团乱麻。

    爱情，到底是什么？她仿佛头一次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从前，她全副身心都在她的事业上，虽苦虽累，但仍然甘之如饴，乐在其中。爱情，也是如此吗？

    不然，为何她既觉得进退两难，却仍敢迎难而上？明知道不可为，却还是胆敢答应他？为什么，她明明很愤怒，却还是觉得难以割舍？

    良久，她才慢慢起身，走到客厅里。

    一眼，就看见了餐桌上，那被晾在一边的红酒。一杯是半满的，一杯只残留着一丝丝的酒珠子作壁上观，仿佛在看她的笑话。

    很明显，他离去前，将这一杯一饮而尽了。

    醒酒器和酒杯旁，放着一个黑色绒布面的盒子，盒子旁边静静躺着一个类似于钥匙的东西。要说是钥匙，根本不像，那奇特的造型，像一柄已出鞘的利刃，若不是盒子上有孔洞，她根本不曾想过，这会是一把钥匙。

    礼盒上有一行娟秀的朱红色字体印刻着：“致海市城市建设杰出者以作纪念。”落款日期是2021年8月。

    想来，这应是他今晚的纪念品了。

    她没想到，除了那副科技感极强的眼镜外，他的袋子里还装着这个。想到方才，她等了良久才听到的关门声，还以为他没打定主意离开……原来是，忙活着这些……

    她用那把钥匙打开了礼盒，里面除了顶奢品牌的钢笔和墨水外，还有一本册子和一个精美的建筑小模型，小模型在光线下呈现出不同层次的渐变色，是太华中心。

    她轻轻拿起小册子，打开，一个建筑忽然伫立在页面上，是海市的最高建筑——金融中心的纸质模型。

    竟是，一本立体建筑模型合集。

    每翻开一页，便是一个不同的海市建筑地标。闻名世界的，除了金融中心，还有海市歌剧院、海市科技之眼、滨海之眼摩天轮、海湾区城市规划展览馆等等，不一而足。当然，这其中，也有太华中心、华海天地和太华的西海岸中心。在一众官方主导的建筑里，民营企业的地标性建筑少之又少，而太华一家就占了三个。皆因，太华的这三个项目都位于三个城区的最核心位置，更是本区的最高建筑，加之设计极为超前，获奖无数，也算，当之无愧了。

    这份纪念礼除了那支钢笔，其余的，价值都不高。而即使是顶奢品牌的钢笔又如何呢？对于如今的费扬和张雅颂来说，不过是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了。

    但，看得出来，这些纪念品是根据每个获奖者的背景，私人订制的。

    更重要的是，纪念品的落款者——这次活动的各主办方、承办方，不止有官方单位，也有官媒和业界权威机构，每一个单位的名字，单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

    这份官方认可，配合着这独一份的用心，根本不是物质本身的价值可以衡量的。尤其是，他们这些已经实现了一定物质基础的人。

    她轻轻拂过那些喜欢地标建筑，触感柔软的礼盒表层，爱不释手。

    但，她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他将自己的纪念品，送给她了？

    是因为今天的典礼，她始终没有答应陪他出席，现在，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和她分享他的荣光吗？

    如果是这样，她便更觉愧疚难受了……

    可他，也用他的方式惩罚她了。

    算两清了吗？

    能这样算吗？

    她不知道。

    他给了她那么多，可自己呢？又曾为他做过什么，付出过什么？想了一遍，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

    自她和杨若与开启了创业的步伐，她的时间总得挤。今年，她还给公司和自己定下了压力不小的目标，又因为与老乌的直播合作、写书出版的约定，她的时间变得更不够用了。

    可他毫无怨言，始终在等待她。而且，他说得没错，每次她做任何决定，总是没有把他当在第一位，她本能地将他的包容、等待，当作理所当然。

    但转而想到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又觉得怒上心间，他怎么可以……

    复杂的思绪，像散落一地的丝线，千丝万缕地在她的脑海中打结。

    如今的他，功成名就，最多不过应付着层出不穷的楼市新政，去拜访拜访海市的政策制定者，好随时调整步伐。可她不一样，她的公司，还在起步阶段。

    不像从前在太华了……他们之间，是不同步的。

    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的她要什么，为了她能轻松些，以投资人的名义入股公司，更动用他一切的资源来帮她。

    他所有的付出和包容退让，她不是不懂。但是，这一切对她来说，真的太重了……无论是虚无缥缈的爱，还是实际的付出，因为她的无法回报，都变成了一种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更因为，他爱得太深太重，付出得太多，才那么急切地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他想要的回馈，可她，却无力给予。

    他要她彻底让渡自我，答应他所有的管束，因为他付出的所有，看似自愿，但总是要在某处要回来的。而他要的，实在太多了……她不能无条件的妥协和退让，这是她和他最大的不同。

    而且，她总顾虑太多。那些缘由，有时候连自己都嗤之以鼻，觉得自己实在怯懦，笑自己当初那样不管不顾地吻上他，到底是哪来的、廉价的勇气？

    如此说来，他根本无错，要说是谁的错，或许，是她张雅颂才对。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一杯又接着一杯，而后，她走到阳台，缓缓点燃了一根细长的香烟。烟雾弥漫里，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想到从前他在她楼下流连的各种夜，竟头一次讨厌起自己来。

    第二天。

    昏昏沉沉的脑袋扒拉了她一早上，闹钟响了好几次，都被她果断按掉。若不是周周和小陆两人不间断发来的信息，她或许可以一直睡到午后。

    抬头一看，竟已将近十点。翻看了一遍工作信息，逐一回复后，才看清了在半个小时前，他给她发过消息说，他要飞了。

    她想了想，只回了一句：好，知道了。

    他定然感觉到她的疏离，却也并不在意，又问了她一句：晚上什么时候到家？

    她回：下班就回。

    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她再无二话，强撑着起来洗漱，去公司，仍然没有逃掉任何一件工作。甚至在夜里，也还在坚持着写书。

    她习惯于用实实在在的忙碌，来消解生活带来的一切糟糕事情和烦躁心绪，这个法子，屡试不爽。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恋爱，她可以和她热爱之事，谈一辈子的情。

    在她沉浸在码字的忘我状态时，门铃响起。

    门外，是去年费扬生日时，带她去的那家顶奢服装定制品牌的女销售。

    见她开门，女销售立马笑意盈盈道：“张小姐，这是费总让我送过来的礼服，请您签收一下。”

    她有点懵然，但并没有拒绝，只问道：“费总还有交代你别的事吗？”

    “没有呢，今天一大早他就让我给他发了近期的礼服图册，挑了这三套，然后让我按照您的尺码，选好了，晚上送来，别的什么也没说了。”

    “好。”

    想来，早间他问她晚上到家的时间，就是为着这了。

    她不打算主动问他。

    深夜，她躺在床上，想着他，还未睡去。

    他的信息，如她所料地先来了：“那三件礼服，你选一件喜欢的，明天下午穿戴好，我来接你。大概下午4点。”

    “要去哪里？”

    “一个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的沙龙。”

    她犹豫再三，并没有答应，也没有回复。

    从前，她拒绝过他无数回，需要和他一同出席的所有场合。这一次，她依旧不愿意张扬，只是想到他前一夜的话，和他的所作所为，她又不想直接回绝。

    手机在一旁躺着，她也在一旁躺着。

    或许是，他已猜到了她的想法，毕竟，他了解她。过了良久，等不来回答的他，才忍不住又发来消息：“去了，你会觉得很值。”

    “知道了。”她的回答，依然模棱两可。

    他：“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