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张雅颂结束了与李享的出差考察。

    晚上到家时，费扬已经等在了她的门口。

    可怜兮兮的样子，顿叫疲惫的她生出暖意来，不禁半带嘲笑道：“费大总裁，也有今天？”

    他耸耸肩，解嘲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不过，还给你……”他故意拖长了音：“也还行。”

    她嗤笑出声：“进来吧！”

    “我说，你还一直用着这么原始的开门方式，哪天钥匙忘带了，可怎么办？”

    “我像是这么没有准备的人吗？门口某个地方还放着备用钥匙，房间里也有一把呢！”

    “哦……这样……”他跟着她进门，看她把钥匙拔出来，顺手放到玄关的置物盘上，紧接着，他便把钥匙顺手揣进去自己兜里。

    “怎么样，这趟差出得值吗？”

    “还行，带了两个徒弟，起码舒适度上，是值的。”随之而来的哈哈笑。

    费扬也笑：“能有跟我一起出差舒服？”他又想到往日种种。

    “那不一样，你们财大气粗。但，怎么也比跟着杨鸿舒服，老头子，坏的很，净会折磨人。”

    两人笑作一团。

    “说实在的，这个商业项目，你们打算和投资人签几个点的收益？”笑完，他正经道。

    “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了解一下啊，好的话，你也带上我不行？”

    张雅颂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你还缺钱花？”

    “钱，当然是永远都赚不够的。所以啊，你带不带我玩嘛？”

    她摇摇头：“不对，我感觉你动机不纯。像咱们这种，投的门槛200万，收益上，也没有你们一个项目的内部收益率高、见效快，而且，成功率低、风险也不小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带我玩。那行，明天我直接去找杨若与，我就不信她能拒绝我这么一个大股东。”

    “你是单纯做投资、做股东才好，别又想着无私奉献了。”她想到从前他给自己送一个项目做礼物，连日来还种种给自己牵线搭桥，总觉得，他无孔不入。

    休息了半天，翌日下午，她的办公室里。

    李享和另外两个打下手的女孩，坐在她那并不大的办公间，认真地开会研讨着，这次考察的内容和工作分工。

    说到一半，她就看到了费扬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一面的落地玻璃窗敞亮，没有拉上百叶窗，她跟他眼神交汇了一秒，又假装无事地，收回。

    她没想到，他来真的。

    转头，她继续对着另外三人说道：“舟舟，你把报告整理出来，记得带上小陆一起做。

    另外，小陆，你把这个项目所在地的主政者履历背景后台，还有他近五年对这个城市的规划，城市每年涌入的新增人口、交通规划、支柱产业信息、GDP增长，这些都单独理出来，自己做一份报告。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请教一下舟舟或者来问我。”

    李享问道：“我呢？”

    “你去联系一下业内的几家背调公司，然后把调查结果都汇整给我吧。”

    众人应声说好，唯独有点“后台背景”的小陆，深深地叹了口气。

    雅颂问道：“怎么，很难？”

    “不是，我不明白，做这些干什么呢？感觉很多余啊……”

    小陆的憨直无畏，把其余两人都吓得不敢说话，尤其是舟舟。饶是知道她是杨若与那边安排过来的，所谓亲戚，但这样横冲直撞的，确实说不过去。

    雅颂自然也是生气的，但她强摁着怒气，道：“一个城市，具不具备经济发展的潜力，关键是，他能不能给民众带来谋生的机会，有没有具备增长性的支柱产业。这意味着，未来能容纳多少的就业岗位。

    而这些，恰恰是他们决定是否生育下一代、生多少的最根本原因，包括人口流入量，都在此。

    一个人，在一个产业里能存活，并发展到一定的高位以后，他的位置或者财富，就需要考虑继承问题。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最朴实的生存需求，也是人最动物性的一面。

    而支撑着城市建设向前发展的根本，就是经济实力。主政者能不能将支柱产业发展起来，未来还能不能支持当地发展更多的新兴产业，吸引着更多的人口生育和人口涌入，不单在他的见识、眼界、思维的广度深度。一个人再有本事，没有同路人都是白搭。换句话说，没有背后的人撑腰和下面的人支持，是干不成事的。

    首先，他在上面，要能说得上话，要政策给政策，要钱给钱，他的能力才能施展，他的理想、抱负才能实现。

    最后，有了这一切，才有完善的城市建设和高入住率的房产市场，之后，才有旺盛的商业需求。

    你觉得查的都是周边信息，但你要知道这当中弯弯绕绕的关联，就不会觉得这是不重要的周边了。

    还有，查以上的东西，网上很多，我对你的要求不高。如果高的话，或许我会要求一些，凭你们的资源和能力，也没办法要到的讯息。但我知道，这一步对目前的你们来说，根本不可能完成。

    先做完当前的，要是能听得进去我今天说的这番话，将来，你们会走上来的。”

    一顿逻辑严密的输出，震得小陆目瞪口呆，李享首先反应过来道：“厉害啊我师父！不愧是我师父！说得太好了，一环扣一环，深入浅出！你以后去开课，记得喊上我给你当助手，好让我旁听一下，系统地上上投资课。她们啊，还小，免费听你上课，还不知道珍惜，去去去，机会都留给我好了。”

    他半是吹捧半是玩笑的模样，顿时化解了现场的气氛。

    同时，还使了眼色，让二人都出去了。

    舟舟拉着小陆，朝雅颂示意要离去，雅颂默认了一眼，转而瞟向李享，待二人出去后，才说道：“你可真会做好人。”

    “那是，我本来就很心地善良，更何况，对大美女呢！”

    “你是对我好，还是对她们好呢？”

    “她们能叫大美女？开玩笑！”

    雅颂不禁失笑，摇摇头拿他没办法。

    这时，费扬自杨若与办公室出来。正撞见了李享半弯着身子，依靠在雅颂的办公桌上，说说笑笑。

    她开怀的样子，那样的，毫无防备。

    他不禁，紧了紧牙关，转头对着杨若与说了句：“别送了。”径直就走向了雅颂的办公室。

    屋内两人闻见敲门声，停止了对话，她看向门外，正站着面无表情的费扬。

    雅颂当即道：“我跟费总还有事要谈，今天先这样吧。”

    李享出，费扬进。

    百叶窗在费扬坐下的一刻，被张雅颂拉上了。

    李享不禁疑惑，到底是什么高度机密？还要这样防着人？

    夕阳西下。

    她在他的车上，一路上并未主动提起李享。

    可他却放不下，还是说起了：“你跟李享，出了趟差，好像关系又变得更好了。”

    他虽说得面无表情，可她已经听出了不对劲，问：“同事关系我一直都处得不错，这个，你是知道的。”

    “我看你们在办公室开完会，单独聊得挺开心啊，看起来，私交也不错。”

    “吃醋了？”她看着他，试探道。见费扬不说话，便安慰道：“你知道，我跟若与关系很好，答应了带她表弟，当然要用心些。再说了，别说我比他大了好几岁，他那性格和经历也简单得很，就真的，像对自己弟弟一样。”

    费扬一开始不说话，两人停了一会。他才问道：“你觉得他简单？”

    “起码为人挺简单的，”她不假思索，“感觉出来他这人没有什么心机。就像最近流行的，一个形容。他就，长着一张没有被生活欺负过的脸。这种就是经历比较单纯的小孩，大家跟这一类人相处容易放下防备吧，其实他这样也挺适合走现在的路子的，毕竟人缘好、会说话，在这种圈子里，确实很吃香。”

    “那不是，跟你很像？”

    “像吗？我可比他复杂多了。他没吃过苦，我的亏可没少吃。”

    “所以，以前你跟我说，想要简单的生活和感情，就是这个意思？”

    “咱们都忙，在职场上需要费的心神太多了，私下里的生活，当然希望越简单越好。”

    费扬听言，默不作声。

    相较于自己对外的严肃深沉，李享的简单开朗，于她看来，是轻松、无负担。那他呢？

    而且，李家条件虽不如自家，但他家庭结构简单，经历也简单，这样一对比，自己的劣势就出来了。

    她见他一直不说话，知道他又犯胡思乱想的毛病了。于是，再一次解释道：“但，我想要的是简单平静，不是那种不经世事的简单。这种没有积淀的简单，到最后，总是耐不住寂寞的。咱们不一样，经过各种复杂人事、有着一定阅历，却仍然寻求平静简单，那才是我想要的耐得住寂寞，也经得起岁月考验的简单。所以，他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是，你才是我想要的。”

    他听完，依然目不斜视。但是，嘴角渐渐扬起的弧度，已然出卖了他的内心。

    张雅颂一看，知道自己的一番糖衣炮弹终归是拿捏住了他，便也强忍住笑意，坐正了身子，看似自我嘀咕，却偏用他能听得见的音量道：“小气鬼……”

    忽然，她又想到，昨天回来的路途上，收到的一个异国友人消息。

    明天，她就要去赴约了。原本，她想着怎么告诉他的。

    可他，这边刚吃完李享的醋呢……这个时候告诉他，从前约会过的ABC要来海市探望她，这不等于火上浇油吗？

    算了，现在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