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他们的互相凝视中，重新启动。

    此刻，她心情愉悦地，跟着他，即将去赴一场慈善义卖晚宴。

    组织者，据说是一个特别有影响力的女大佬。为那些，因这次病毒导致的各种困难家庭，筹集善款资金，尤其是单亲妈妈家庭。

    从英国回来后，她便一直想着为社会做点事情，不计回报也不想声张，但她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信息，于是，一直拖着。在酒店的时候，她不过就在电话里，跟他提了一句，本来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她已不打算再提醒了的，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

    这一回，帮她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和渠道。

    社会上，虽有很多名号很响亮的慈善机构，但雅颂在这个圈子里久了，看清了很多。这些机构，大多不过是沽名钓誉，为了一些税收方面的便利，抑或为了某种资源交换、信息互通，总之，是富人玩转财富的另一个把戏。所以，真要是想做点实在的事情，并不容易。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一动不如一静。

    而他，不仅把她随口的一句放在心上，更没有任何敷衍。每一件事情，要么不做，既是做了，那就是最有诚意之举。不止这一次，包括从前在太华，她跟他说的各种小事，她的生日等等。

    这么好的他，有时候任性乖张一点，又有什么不可以被原谅的呢？

    晚宴场合并不铺张，有一种简单高级的禅意。据说，是因为组织这次义卖的女大佬信佛。

    这么看来，倒是挺符合她的个人特色的。

    原本她想着自己来竞拍，但费扬坚持着，要和她共同资助这次活动，最后，还是以二人的名义拍下了一幅唐卡。

    拍卖开始前，他已经带着她，向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也就是那位女大佬，打过一个照面了。

    但当时对方忙得应付现场，来不及细说。于是，在拍卖结束后，费扬便带着她，再一次来到了这位人称“包姐”的女大佬面前。

    不知是不是信佛的缘故，这位包姐通身都透出一股修行之人的淡然之气。来的时候见她虽忙，却也是忙得不急不徐，进退有度，说话依然慢条斯理，叫人如沐春风。雅颂见她佛珠绕手，旗袍略宽松但合身，面如满月，说是富态不如说是福相。确实是，由内而外都透露出真正的“修行之气”。

    据说包姐早年在海市打拼，也是豪气干云、千杯不醉，但在彻底实现财富自由后，便修身养性、滴酒不沾了。

    这个慈善晚宴里，也没有准备任何酒水，能做到这样态度坚决、不给任何人面子的，坚定地在做慈善的，看来……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但，她之前怎么就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呢？

    只听得跟前的费扬，拉着她的手介绍道：“包姐，这是张雅颂，之前我跟你提到过的。”

    包姐闻言，只淡然一笑，继而费扬便对着雅颂介绍道：“包姐早些年在私募投资圈里，是个一等一的投资高手，现在她手下还持有很多的优质产业，2010年后，创立了今天这个慈善组织，就基本退隐江湖了。”

    怪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原来是私募基金背后的操盘手。跟她从前的圈子和行业，隔着不止一条河……而且，10年前便能彻底隐身在基金的背后，看来，也不是一般性质的“女大佬”。

    雅颂没想到，费扬这次的安排竟有两层含义，但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啊……

    原本，她就只是想单纯地做点善事而已。这么一来，倒显得她另有意图似的，她真的不喜欢这个安排。

    想到这次的善心，忽然变了个意味，她就觉得难受，急急地解释道：“包姐，我之前并不知道你也是私募基金的前辈，这次我来，只是想着单纯做点无偿的奉献，并没有别的意思。”

    话音刚落，包姐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道：“没关系，小费总都是自己人了，这么多年来，他也没这样主动带人来见过我。他心地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别放在心上的啊，是你。”

    虽听得她这样一句安慰，可雅颂仍旧觉得不是滋味。

    只是，这种人多的场合，她也不便再继续辩解些什么，只简单地交换了个联系方式，便有其他人来向她献殷勤。包姐不好推辞，相约着费扬和雅颂另寻时间，等她的安排。

    回来的路上，雅颂仍旧耿耿于怀方才的一幕。

    费扬见她一路无话，默契如他们，定然是知道，她对自己今天这样的安排，有所不满。于是，他主动问道：“你不喜欢我今天这个安排？”

    “是！”她干脆利落，丝毫不想扭捏隐瞒。

    她是什么样的个性，这么多年来，他怎么会不清楚呢？他们这个圈层的做事方式，她自然是知道的。

    他们，总是巴不得一个时间段、一个场合便能处理好上百件事，好以此来节约，大家的时间。毕竟，这些级别的人基本都是满世界地飞，能聚在一起、见上一面，颇为不易。最大程度地利用时间和人脉，于他们，合情合理，更何况，很多事情都是互惠互利的，何乐不为？

    但，她不是来做生意的。原本，想要做这样一件善事，就是单纯地，发自肺腑，更想和复杂的商业行为区别开来，他这么一做，倒显得她不怀好意了。

    “包姐了解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带来的人，她自然也相信。我觉得，这个事情，你需要太过介怀的。”

    “可我还是不舒服，你敢说，这次带我来，除了做善事，难道不是也想帮我搭建人脉？”

    “我是想帮你牵线，能一举两得，不好吗？你以为，包姐会随便帮一个人吗？”

    “所以，我最好还是见好就收，感谢你和费家的背书？”

    “你觉得离开了太华，还是避免不了和费家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对吗？”他看着她，她不说话。

    他继续说道：“好，我用你的方式来理清楚。

    首先，当初你要是没有离开太华，按照杨鸿给你的设定，就是梁红梅那样的位置。那样的话，你一样要顶着费家的名号去社交。一旦外面知道你是太华的核心高层，你想以个人的名字单独行事，可能吗？不要自欺欺人，那是一厢情愿，现实是，你就在那个位置，别人根本不可能怠慢你。”

    他稍作停顿，见她听进去了，便又继续说：“你现在是离开了太华，但是选择了我。看起来，好像是我给你带来的，事实也确实是。但是，你过往在太华的经历，还有杨鸿带你进入的那些人脉圈层，对你都有所了解。就算你离开了，你也没办法抹去，自己过往在这个圈子里的痕迹。所以，从一开始你选择了太华，无论留下还是离开，都没法完全撇开费家的影响了。”

    雅颂静静听着，若有所思。

    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他的分析，或者应该说是，辩解、开脱？

    因为，她明白到，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人在社会上寻求自我实现，和社会有深度接触，那就得接受社会现实。就像……

    她知道费扬的背景，一旦公开他们两人的关系后，会带来的一系列影响。她心知肚明，所以，才一直要求保密。

    她无奈地笑了笑，道：“你的意思就是，既然当初是我自己选择的，上了这条贼船，那这辈子，就都是这条贼船上的人了？一辈子都别想逃了？”

    他闻言一笑，道：“好像是这样。不过，你换个角度想想，海市的地产格局里，除了官方背景的几家，那些好的民企品牌，十个里有八个都是闽商。所以，一旦你选择了这条路，无论选择哪一家，混上来了，打交道的不过都是这几家。越到上面，圈子就越小。区别就在于，你是通过费家，还是黄家、李家、陈家上来的。都说娱乐是个圈，地产又何尝不是一个圈呢？何况，海市就丁点大，就汇聚了全国那么多的500强地产牌子。”

    这一番话，竟叫她毫无还嘴之力。

    他继续说道：“今天，你觉得我把两个事情混为一谈，把你搞得功利了。但是，你如果非要在海市里占一个位，总是要往上去的，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做到，只是时间问题。而我，只不过帮你把时间缩短了而已。而且，我说了，你不必担心包姐怎么看，她相信我，我也信你，人品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看着他，说出这样一番话。忽然意识到，他如今所站的位置，确实比她要更高更广了，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比她更深远些，更无畏些。

    顿时，她觉得眼前人，竟有一种独霸一方的诸侯意味。

    这一幕，也让她顿悟，他们的差距竟然已经拉开了这么多。

    她欣赏于他的成长，高兴着，他给她带来的不一样视角。更庆幸，他成为了，那种她向往的、能带领着她前进的人。只是，他们的差距，也叫她暗自生出，一种不能松懈的意味来。

    因为他的位置，注定要滋长出独断专行的。她虽从来就没停下过奔跑的步伐，但这一次，她竟觉察出了一种威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