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暮食结束，收拾妥当，已是亥时，食肆挂上打烊的牌子，就把门板阖上了。

    昏暗的前堂除了谷雨台前的一盏油灯，漆黑一片。其余人都在轮流洗漱了，尤其是李氏，莫小山，月娘和莫土宏四人，作为明日的朝食出摊人选，有优先权。

    如今食摊上的吃食大家都做熟手了，不需要太多人，再加上还有食肆的午食和暮食要忙，谷雨就把食摊上的人分成了两组。

    根据厨艺，性格等因素，把所有分成了两组，李氏厨艺最好，脾气温柔，不善与人争辩，就把厨艺最差，但语言艺术进步飞快的莫小山分到李氏的小组，再加上月娘和莫土宏，也能应付了。

    而小方氏本人就是个爽利的性子，不怕被人欺负了去，就把莫三娘安排过来，再加上能干的莫天蓝和莫大力，也能做的很好。

    两组人采取的是一天一轮换，也算是隔天都能睡个懒觉了。

    今日食肆选吉时开业，才会开得这般早，明儿开始就照着临近午时开业就成。

    而要订外卖的，全权由莫小山，莫土宏和莫大力负责，他们虽不会写字，但会画图啊，松石街的画松树，白石街的画石头，桂花巷的画桂花…总是能标注出来的。

    话题扯远了，眼下，众人要么洗漱，要么准备明早的朝食，要么歇息去了。只谷雨一人在算着今晚的收成，谷雨拿着炭笔，刷刷刷就在一旁算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得出了结论，今晚比中午挣得多多了，足有七百文呢。

    这一天下来，就挣了一千二百文，可比得上三天的朝食生意了。

    不过，谷雨现在摆食摊也不是为了挣银钱，主要是打食肆的广告和接午食外卖单。

    这样一来，食摊的午食和暮食期间就空出来了，如果有合适的，倒是可以找个信得过的人合租。

    这种好事儿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自家人，之后也可以同大家提一提此事。

    谷雨边想着，边把钱匣子里的钱收拢好，待会儿放到宿舍的柜子中锁好。

    接下来，就是义哥儿朋友们送的开业礼了。

    谷雨首先打开的是白学子送的锦盒，锦盒用的是细绸，宝蓝色的底，红色盖，四四方方的。当时接过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重，也不知是甚么。

    解开系着的红绸绳，里面是一整套笔墨纸砚，青林宣笔，安溪墨，玉湖砚台，云城纸。其余五人的礼物则是各种书籍，有游记，有诗集，有注释。

    想来，是义哥儿同友人提过谷雨正在自学，所以他们才投其所好送了这些礼物。

    谷雨爱不释手的地看了一圈，喃喃道：“这礼物可真是贵重过头了呀。”先不说光是书籍就价值将近十两了，最贵的还是那套笔墨纸砚，虽然还达不到上品，但也是中品了，没有个二三十两还真买不下来。

    谷雨心里虽然很喜爱，但无功不受禄，她真不敢收这般贵重的礼物，也不知义哥儿和莫明礼是打哪认识的这一群小少爷。

    谷雨忍不住爱惜地摸了摸那个玉湖莲花砚台，忍痛把整套笔墨纸砚收好，打算明日送到书院，托义哥儿还给人家。

    至于书籍，谷雨也不好收，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书籍贵着呢。这林林总总十几两，虽然可能那些小少年并不在意，但谷雨又不是小孩，实在没法子当做不知道。她打算厚着脸皮，把书抄写出来，就还回去了，只当是借阅了。

    谷雨把送来的礼物规整好，全部拿到了宿舍的柜子中锁好。

    女生宿舍里，月娘和李氏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床头上聊天，小方氏和莫天蓝正在浴室洗澡。莫小山几个少年人则是在等妇人娘子们洗完了才洗。

    见谷雨进来，也知道肯定是算完账了，月娘便探着脑袋问：“小妹，晚上有多少银钱呀？”谷雨也没瞒着，直接报了七百文的数，引得月娘和李氏连连惊叹。

    谷雨又把义哥儿和莫明礼那六位朋友送的礼物说了，还说了自己的打算。

    李氏听见那些礼物的价值后，本来想翻看一下的念头立时打消了，直言道：“雨娘，你可得好好保存，明日一早，就把东西好生还回去。咱可不能拿这般贵重的礼。”

    谷雨自是没有异议。

    月娘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提要见识一下。还是谷雨等莫天蓝回宿舍后，拿出来给两人见识了一番。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但却没有上手摸，过了眼瘾，就催着让谷雨收起来了。谷雨能感觉到两人快要满溢出来的喜欢，心里暗暗下决定，以后一定要给两位姐姐一人送一套。

    夜幕降临，伴着繁星点点，莫娘子食肆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

    次日一早，谷雨背起小书包，就往书院去了，熟练地钻过狗洞，来到窗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认真听课。

    是的，她已经不是之前狗狗祟祟的她了，继和阍人打好交道后，她又用美食“贿赂”了一众的学监夫子，现在哪怕她光明正大地坐在草丛上，夫子和学监都全当看不见她。当然，她没有这么飘，还是会稍微躲在树干后面的。只是草丛上偶尔会有些来不及收走的书，笔之类的，学监夫子们全部当不知道了。

    谷雨毕竟不是真小孩，学习进度也快，义哥儿和莫明礼还在入门级扑腾，她已经学到中级班了。

    说起来，义哥儿昨晚的友人有三个就是中级班的，三个是初级班的，还有白学子没见过。谷雨估摸着可能是正式学堂的学员了。

    谷雨是没办法摸到正式学堂去的，同初级班，中级班这种基础学堂不同，正式学堂在内院，过去的话很容易会被巡查的学监当场抓获。

    虽然学监们对谷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她过来认认字，但若要到里面去，可能会影响其他学子考学，学监们肯定就得抓她了。

    罢了罢了，又不是什么人，何苦为难自己。

    谷雨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听着孙夫子的讲解。

    孙夫子此时正在讲《论语》学而篇，“子曰：“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孙夫子学识渊博，授课经验丰富，引经据典，深入浅出。谷雨听得如痴如醉，受益匪浅。

    谷雨虽然是一个文科生，但由于生活中接触的还是白话文为主，对文言文，她被熏陶的不多。可在古代，书籍写字都是文言文为主，有了语言环境，谷雨自觉自己的文言文理解能力直线上升。但哪怕是这样，她也还是差远了呀。

    对于《论语》，任何一个中国学生都不会陌生，其它的可能没学过，但论语作为中小学语文课堂的必学篇目，不可能会不认识。

    因此，谷雨学得格外投入，带着对过去的缅怀和眼下新的体悟。

    一时没留意到时间，她坐在草丛中，把板子放在草地上，盘着腿，拿着她的炭笔在飞快地记笔记和写感悟。

    等谷雨回过神来，突然觉着有些不对了，怎么会这般安静。

    她反射性一转头，正对上孙夫子平静无波的脸。

    谷雨手一抖，“啪”一声把笔尖弄断了。

    而中班的学生，正望着这边，其中昨晚刚见面的义哥儿的友人正焦急地看着这边，四目相对，一片无言。

    孙夫子还是严肃着一张脸，把谷雨写了满满的三页纸拿了起来，说了声：“跟我来。”便转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