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齐墨和他的师父住在玄琦门的一座山头,不过大部分时候师父都在炼丹,这栋房子成了齐墨一个人的住所。今夜大晴,月亮的像盏灯,星星很安静,适合两个人促膝长谈。
梁樾觉得这个时候,齐墨应该邀请韩梅玖而不是他来这儿做客。
齐墨在外打扮的很端庄大气,颇有大家公子的气范。但在家里,他披头散发,只穿着朴素简单的白袍,稍微邋遢了一些,现在与梁樾倒像是一类人了。
齐墨给两人都倒过茶后就坐下了,一口一口地喝着热茶,也不说话。
梁樾知道齐墨是找自己有事,所以也什么都没说。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许久。
“喂,喂?喂!“
“嗯,什么?”
“你在发什么呆啊,明明是你把我叫过来的,怎么屁都不放一个?”
“噢,对哦。”齐墨恍然大悟的样子让梁樾很无语,他忽然开始怀疑眼前的到底是不是齐墨。
齐墨似乎终于想说点什么了,但他脸上泛起红晕,又不想说了。
“我受不了了,走了。等你能说话了再说吧。”
“诶别别别。”
“那个啥......呃,我还是从一开始讲起吧。”
两天前的同样一个明亮而安静的夜晚,同样适合两个人促膝长谈。
只是齐墨眼里倒映出的是一个女孩。
那天是诗会的周年庆典,诸人投壶射奕,交盏错筹,好不热闹。自有吟诗作赋,才星满斗。
“大家的才气都好高啊。”韩梅玖驻足在那面专门写诗的墙前,看过的诗赋越多,她越自愧不如,几乎要在心里把自己贬墙根的高度了。
她本来还藏着几首诗打算这个时候写上去给大家看看的,但现在她只觉得肚子里都是不值一提的陈词滥调。
“诶——这帮家伙,真是能吹啊。”齐墨叉着腰出现在韩梅玖身边。
“吹?”
“嗯,是啊,你看老宋写的这篇,什么‘人未醒时散辉星’,这家伙明明最爱睡懒觉了,每次上早课都看不到他人。”
“还有这篇,噗,‘一片朱心缀残叶,君且随春离秋去。’搞得像被甩了似的,明明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齐墨一篇篇看过,每一个作者的老底都被他无情地揭穿,而韩梅玖心里自己的位置也渐渐到了能够到墙头的位置。
两人在欢笑中从墙边走过,他们的笑声引来许多人的侧目,不少人红了脸,并后悔在那面墙上留下字迹。齐墨当然也会给出正面的评价,并让韩梅玖好好学习,这时听到的人也会不自觉地挺起胸膛。
“然后呢?这不是到这都挺好的吗?”
“那不是还没说完嘛。”
在墙的角落,韩梅玖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写了上去。
我如乌雷过白夜,不见百花与黄昏。
区区残红不堪言,更无春钱当秋天。
雪落四野独一处,君子披袖写绿竹。
此后不必唤疏影,绿意滚烫取雪霙。
齐墨把这首诗誊抄在梁樾面前。
“咳,怎么说呢,哎呀好惭愧,我。。。我没看懂。”齐墨脸上羞愧的绯红简直快从头顶溢出。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那意思。。。你懂吗,我。。。我明明在她面前侃侃而谈的,结果连她写的诗都看不懂。”
梁樾端详着,仔细地端详。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后,他忽然大声笑了出来。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好像听到一千年来最好笑的笑话。他笑得齐墨发毛了,齐墨不确定他这笑是什么意思,是笑他的自以为是吗?还是笑他的一厢情愿?
“我真的是,噗哈哈哈哈哈,不是,你真没看出来啊?”
齐墨听出这句话的挖苦了。
“是是,我没读懂,梁大师帮我解读解读吧。”
“好,那我一句句给你读。”
“第一句,乌雷,黑色的闪电,黑色的闪电划过白色的夜,有点抽象,但你仔细想想那场景,像不像雪原里的梅花树?第二句,就是说自己啊,没什么才能,也没几个钱,为后面造势。第三句,你猜她在说啥?”
“说啥?”梁樾故意吊人胃口的行为让他有些烦躁。
”哎呦!”梁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弹了一下齐墨的脑门。
“你小子,怎么这个时候不灵光了?说你呢,披袖,还写,整个玄琦门有往袖子上写字的怪癖的,就你一个!”
齐墨恍然大悟,一直以来他没纸了就往衣服上写,没人纠正过他,他都快以为这种行为疏松平常了。
“所以你懂她意思了吧?疏影、雪霙都是梅花的别称,再有个‘取’字,她跟你表心意呢!”
“呵,你说她把自己作个娇梅娘,你是竹君子,那我岂不是个松柏仙?”
“乌鸦怎么做好吃?”哪来的?
“炖汤喝。”南边来的。
“谁家做的最好?”哪家镖局?
“望朔家。”
对面的光头男子没有了言语,但也不曾挪步。
曹朔的额头上泌出汗来,对面要动手了吗?
咻!一阵风声从曹朔耳边吹过。他连忙张口要大喊迎战,却发现这风是从自己的队伍里吹来的。
是姜泽,他跳过曹朔的肩膀,一条长棍高举过头顶,其势直指沉默不语的光头,后者则在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后应声倒地。
嘭!
姜泽感受着沾上血的棍梢传来的震颤,他的呼吸在片刻的停滞后不知所措地慌乱。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动了!
光头的倒地惊到了所有人,包括躲在上方山崖的那帮人。
我们暴露了?领头的不禁这么想。
但管不了那么多,他率先突袭。
“杀!!给我把最中间那辆马车抢过来!”
曹朔这时才喊出来:“迎敌!!”
姜泽稳住呼吸,一切的疑惑以后再说,现在要紧的是活下去,然后保护好货物!
混战中,长棍打碎肋骨,肩胛骨、尺骨以及一起试图阻挡它的事物,姜泽尽量不取性命,却依然来去轻松,就在他以为这不过是又一伙财迷心窍的土匪时,他听到了咒语。
地面开始晃动,随即锥子似的石柱从缝隙中钻出,刺穿许多人的身体和马车。
马车!装着货物的那辆被撕成两半,匪徒们在石林中向它穿行而去。
不行!不知怎的,货物的优先级在姜泽心里忽然高过了自己的生命。又是一个纵跳,他来到已经暴露出来的货物旁,那是一块黑色大理石石碑,嘴里念着陌生的咒语,长棍戳地,冰棱四散,逼退匪徒。
他以为没事了,可忽然一颗石子飞来,刺入他的左肋处。长棍再一戳地,冰面组成屏障,可刀剑敲在冰上,很快有了裂隙,他们就要进来了。
意识开始恍惚,血止不住地从左肋,从指缝中流出。姜泽听到一声咒骂,好像离他很近,可他的附近明明没有人。
面目狰狞的匪徒们围在屏障外,好似饿鬼。
要死了吗。。。
要死也不会落在他们手里!
可那不是我的声音。。。姜泽有种坠落感,他勉强挣开了眼睛,看到曾是马车的木条、石块、石碑和自己一同远离了厮杀着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