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八日

    林澜：

    日安。早起觉寒，方知夏去。近日天凉，望添衣，莫冷着。秋风飒爽，正宜懒坐庭院，看竹叶飘飘，品一盏红茗。可惜尚有修行功课，不得偷闲。如此说来，我也与卿一同上的私塾，只是我为学生，亦为夫子。

    九月十二日

    泽：

    日安。收到来信，欣喜不已。代启后，又觉苦恼，君似阅卷无数，却不甚下笔，字迹略潦草，阅之乏力。岂有夫子，如此不善书法哉？天凉添衣一事，自不必费心，额娘早叮咛矣。小女倒愿与君同上学堂，可惜不得，念之不免忧伤。

    九月十九日

    泽：

    日安。七日未有来信，不知所措。莫不是暗嘲字拙惹君不悦？请原谅，我绝无他意，小小调笑罢了。拜托快些回信，否则真要心死。今日课堂上心不在焉，被夫子骂了，心情糟糕。

    九月二十日

    林澜：

    日安。引卿忧愁，歉疚难已。字拙一事，上封来信后，确觉字如虫蟒，歪斜不正，羞愧难当。于是几日苦书，以求长进，虽日日念卿，字形端正之前，自是不敢下笔，惟恐又惹伊眼乏。

    切莫轻易说死，瞧见此字，我几乎痛绝。伊人心糟，我亦意乱，思念之情，理当感同身受。

    九月二十二日

    泽:

    日安。误会解了，真如一块顽石从心里跳去！今日方知书中所谓“如释重负”。小妹始学圣贤，步履艰难，先生苛刻，不许嬉闹，闲时无人叨扰，反觉无聊。所留杂书，未尝者十不存一，还望下次探望，多带一些。

    九月二十八日

    林澜：

    日安。阴雨连连，尺素难寄。若忽略这点，我倒欢喜阴雨，可惜不忽略不得，只得痛骂天公，不和人意。卿可无恙？这连日不晴，可坏了你的情绪？带书一事，确在考虑，只是讶异卿过目之快，本应消遣两月的你竟一月了结，是我考虑不周。

    十月二日

    泽：

    日安。去不过两日，念君难已，溢诉尺牍。雨霁天晴，漫步庭院，看落英残零，知秋临矣。秋临食蟹。家严有好友送来青蟹十二，蒸之，味美令人咂舌。小妹不知魇足，独占八螯，为家慈训斥。有菊随蟹来，大团大簇，私以为不喜，当独成一株，可爱可赏，若挤作一团，难免丢了个中趣味，沦为俗物。

    十月六日

    林澜：

    日安。蟹我不曾尝过，不知何谓“咂舌”，菊我也不曾赏过，不知何谓“趣味”，他日若有机缘品鉴，怕是说不出所谓，只得复述卿言罢。然，秋临矣。气爽秋高，正宜登高。高处不胜寒，亦不胜美景，有清杉亭亭立于浊雾，秋水潺潺赴向天瀑。纵是草木纷谢，鸟雀不息。人道秋寂寥，引人哀伤，我却说寂寥胜过热闹，清秋胜过仲夏，乌绵胜过炯日。卿若欲品秋，真应上山矣。

    十月十日

    泽：

    日安。君竟不知蟹如何味，菊如何独立于百花，可惜不得随赠，秋无此二物，多少有些遗憾。山景确乎奇美，由我小小的窗子望去，云雾浩荡，山隐峦远，其青也辽阔深沉，其势也绵延不绝。呜呼，意飞去君侧！君不必借窗望山。然万不能再望了，否则功课未竟，夫子又该责骂了。

    十月十四日

    林澜：

    日安。昨日下山赴市，补杂货，眼神飘忽人群，竟想在闹市寻卿身影，我许是相思成疾了。不过半月，于我半载无别也。

    卿言山青辽远，恰如其分，青辽之青，当真不可以温玉、以木叶比拟，其当如彩云巅，当如远山涧，当如一切不可触及者，绝非凡物。功课功课，恰值秋色好，圣贤应有功课乎？愤煞。待我来时，烦请介绍我与夫子认识。

    十月十八日

    泽：

    日安。启笺，不免莞尔，心情大好。与夫子认识一事，烦请饶过小女罢，先生守正不易，恐不会与你好生言语，到时两边为难，非上策也。

    前夜月下，半梦醒间，闻院有声，转起披褥，只见那帮工有田，小妹那丫鬟兆福，两人挽手，低声聊天呢！我不敢惊动，只附耳窗下，听不真切，只听到有田似乎讲了什么不登大堂的油嘴，受兆福埋怨，挨了一记打，再是两人算着账，想着何时能自己置办一亩良田。唉，可怜有田，名是有田却是个帮工的命。也可怜我，眼前这对儿倒是时时得见，我怎个连见都是一个月再见呢。

    十月二十二日

    林澜：

    日安。天上牛郎织女，惟七月七夕，方得一晌贪欢。有前例如此，焉有一月不见而叹可怜乎？本欲如是说，奈何心意否。真是一时相去，两处相思！

    近日我淘得一文集，当真有趣，虽中无大志，然故事精彩，情感细腻。更是在悬惑侦疑上下一番功夫，迂回曲折，叫人难展眉头、大汗淋漓。每阅一篇，须沉呤半晌方觉真相。不可不称善矣。来日赠卿，以解无聊。

    十月二十六日

    泽：

    日安。此种杂书，曾闻夫子斥责，曰无甚圣贤教养，专营文字，巧言令色，不可取也。小女不以为然，焉有天下万万书，皆引子曰以为方正之理乎？盼兰花开，盼君归来。

    十一月三日

    林澜：

    日安。去已三日，不知阅页几何，莫不是早过半叶？可千万莫是说中了，敝阅书六年，未见如此扣人心弦之佳作，千万慢读，方知个中趣味。

    如今门庭冷清，知镇民康健。虽是吉兆，终日无事，倒也无聊。若说修行，如今遇到瓶颈，贪一时刻苦，亦非上策。于是取毫研墨，学习书画。他日有成，寄君为赠。

    十一月八日

    泽：

    日安。小女先表歉意，昨夜看书入迷，竟忘了写信。要说半叶倒不至此，方过目四篇。君所言不诳，当真是扣人心弦。思绪紧跟笔墨，迂回不绝，每至柳暗，从细小处又见花明。书中所涉地点风土，又与现世无异，不知奇案真假，裁断或悬矣。

    小女有堂弟在辽北，惟善书画。六岁习墨，及冠方堪入眼。君若意在此，切不可贪心图成，来日花开春暖，我与君共赏之。

    十一月十二日

    林澜：

    日安。呜呼，丹青难矣。毫取墨，临尺，方知如何不巧。汗淋漓，驻观，愧怍将洇山河。却道世事难料，知写生难，修行却易。只觉灵气畅通，纵横经络。莫非成仙之道，在于笔墨？

    另，书虽好，切勿玩物丧志。我知卿要怪罪我讲大道理，只是这大道理乃前车之鉴，往日听诊，就因想着书中情节，错把了脉，险些酿作大祸，可千万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