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泽在附近的摊位买了一叠黄纸，一把剪刀，要了一碗水，随即他把黄纸剪成小人的形状，再把小纸人平铺在水碗底部，食指和中指在水的表面划过，似乎是在画符，嘴里念念有词。

    “元始安镇，普告物灵，老君宏道，明德无量。”

    说完，小人便站了起来，姜泽对小人说了几句话，小人便往随从们的方向跑去。

    半个时辰后，小人应该就到随从们那了，一个时辰后，小人会告诉他们三人在哪。

    “哇，好厉害，这个能不能教我？能不能？”

    姜泽看向一脸向往的姜林霖，探元。她并没有灵根。姜泽笑了笑。

    “这个东西，只能学，不能教，教了老君要拔舌头的。”

    “哦。”

    看着姜林霖一脸的不高兴，姜泽又补充说。

    “我是道行太浅才不能教，日后林霖要是遇着贵人了，让他教你。”

    大城市不愧是大城市，白日里便很热闹了，晚上更是人声鼎沸。卖糖的、卖瓷的、卖花的、卖书画的、卖炊饼的，卖零嘴的，一应俱全；烟火、灯谜、杂技、戏曲、舞龙舞狮，无一不有。千山会不仅仅是神仙的聚会，如今似乎并不是一句空话。布衣、锦衣、长衫、黄袍行走于其间竟看不出半点差别，如果忽略掉姜泽余光里瞥见的一位被修士抓着头发质问的商贩的话。

    姜林霖玩得很开心，左手拿着根糖人，右手提着一装着蛐蛐的八角玲珑灯，前脚刚看过番人吐火，后脚便在绚烂的烟火前拍手叫绝。姜林澜也有了兴致，在一个个灯谜前驻足思索，她不是为得奖而来的，只是单纯觉得这种谜题很有意思。离了灯谜，又瞧见珠宝店，那些首饰她喜欢得紧，但她没有给自己花钱的喜好，于是只是看看，便移步到下一个摊位。

    姜泽倒也想尽兴，但现在护卫不在了他就是护卫，两位千金身上的绸缎太扎眼，他得盯紧了。

    “钓金鱼！二两钱半个时辰！”

    姜林霖去钓金鱼了，姜泽的腿也走累了，他看了看周围，在一家当街的茶馆坐下。

    姜泽以前倒也逛过庙会，虽没有眼前这般热闹，几岁小孩的眼里看来照样是难得的盛会。他记得的不多，父亲被请去写字，是母亲带着他逛的。他记得第一次吃糖画，抽到了龙，但画出来更像条蛇，他没说出来。他还记得那时玩得很好的杨浩田被叫去扮驱鬼的小神，怎么逗他他都愣是不说话。

    “先生？”

    姜泽回过神来，听见姜林澜在叫自己，她的手上送来一袋像是脆饼的零嘴。

    “先生，这零嘴没吃过吧，尝尝。”

    姜泽听着她对自己的称呼，感到非常别扭。他接过纸袋，说了声谢谢。

    “我们没差多少年岁，叫我先生不是折我的寿？”

    或许是置身于这么欢快的氛围里的原因，姜泽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但看到姜林澜脸上有些讶异的表情，他又为他的莽撞后悔了。

    他刚要道歉，却看见姜林澜笑了笑，不以为意地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那以后我叫你什么？”

    姜林澜这倒是把姜泽问住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呃，直接叫名字吧。”

    姜泽扭过头来，看着拿着根小竹竿的姜林霖聚精会神地盯着水下的金鱼，街灯绚烂，人流来往。

    “我从小就待在闺房里，也没怎么出去过，私塾先生教的是四书*，爹娘教的是应付大人的礼数，但他们好像忘记教我和我的同辈人该怎么称呼了。”

    姜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他拿起一片脆饼放进嘴里，脆饼本身很脆，上面缀着的瓜子仁更是丰富了口感，细细地嚼又有红糖的香味。

    “或许在我出现之前，他们觉得你对你的同辈唯一能用到的称呼只有‘相公’了吧。”

    姜林澜一愣，她看向姜泽，姜泽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在看他。

    姜林澜没有想到他会回应，也没有想到他这么敢说，但他确实把她想说的说了出来。

    “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住在山里很自在的吧，什么都是自己做，不会有人管你。”

    姜泽笑了，他又拿起一片脆饼。

    “这可羡慕不来，你都说了嘛，什么都是自己做，那就谁也靠不了，老累了。”

    姜泽是边吃边说的，他的声音让姜林澜有些想笑。

    “诶，真的吗，那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怎么还有闲心读书？我在家里，那可是对书本都烦透了。”

    “你那看的是什么，我看的是什么？你别看封皮上写的是《药经》，一半的内容都是在讲作者如何游历天下，如何寻觅药草，如何广交好友，那可比私塾有趣多了。”

    “这样啊，”姜林澜叹了口气，提起私塾，她的情绪马上低了下去。“唉，私塾确实是无趣，偏偏我爹娘就是要我学，我问他们‘为什么妹妹不用学’？他们就说‘你妹是你妹，你不一样，你是长女。你娘无能，没生出男娃来，那你是长女，就是嫁出去也是要继承家产的，不多学点怎么行？’”

    姜林澜学起他们的腔调来，引得姜泽发笑，但她自己却撅起嘴，像胸口有股气憋着一样很郁闷。

    姜泽注意到了，于是说：“伯伯伯母确实是做得不妥当，儿女要做什么，想学什么，不该是他们决定得了的，只可惜你生得富贵，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姜林澜又看向他，这次姜泽看到了，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姜林澜意识到了马上又把视线收回。

    她没有想到姜泽会顺着她说，她还以为他要扯些“爹娘也不容易”的大道理。

    “咳，我的意思是，若这私塾上得无趣，你倒也不必按他们给你的活法活，规矩是要守，但不能守死规矩嘛。”

    “不按他们的活法活，那怎么活？”

    姜泽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打了个响指。

    “有了，下次给你治病，我给你带几本书怎么样？”

    “书？”姜林澜似乎兴致不高。

    “肯定不是什么大部头，都是些志怪、传奇，说的都是江湖侠义、儿女情长，你肯定爱看。”跟姜林澜相反，提到书姜泽显得很兴奋。

    “好吧......这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我就说你现在的治疗不同往日，时间要长些，而且不能被外人窥见，如何？”

    姜林澜笑着摇了摇头，“好吧好吧，你要带过来我也拦不住你。”

    其实听他那么说，她的心里已经有些期待了。

    “传奇？志怪？哥哥怎么不给我也带几本？”

    不知不觉间，姜林霖已经坐在桌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谈天说地了那么久的两人。看到妹妹坐在那儿，姜林澜的脸立刻就红了。

    “你说什么呢？不钓金鱼了？”

    “我钓两条就够了，比起钓鱼啊，看你们聊天可有意思多了。”

    姜泽和姜林澜都不知道怎么辩解，他们好像确实说得太多了。好在姜泽灵敏地听到护卫在喊他们家小姐的名字。

    “咳咳，时候不早了，走吧，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