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江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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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姜泽坐在茶几后的长椅,斟水沏茶,姜丰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指紧张地敲击着把手,乾元则坐在姜泽对面,翘起二郎腿,打量着这间不算整洁的房子。

    姜泽倒了三杯茶,“那么,六爷有什么事还须小人相助?”

    姜丰斐叹一口气,回答说:“我的女儿,患了绝症。”

    等了一会,姜泽见他没接着说下去,疑惑地说:“蛇毒我已治好,这绝症又从何说起?”

    姜丰斐说:“恩人想必知道,我闯荡数十年,积累了一笔小财,难免有些仇人……”

    乾元忽然笑了,啜一口茶,说:“什么仇人,不过是个负债累累,被逼急了的登徒子。”

    姜丰斐沉默了,姜泽则不知说些什么,乾元赞叹:“好茶。”

    过了一会,六爷继续说:“这登徒子劫持了我的女儿,妄图把债务一笔勾销。我请了江湖上的人救出我的女儿。只是不料……那人不知从哪学来了邪术,自知走投无路,便下咒于我女儿……”

    姜丰斐捂住脸,好像被痛苦压垮。

    姜泽有些心悸,问:“小人不过一村夫,又怎知邪咒解法?”

    他忽然感到颈后一热,下意识地偏头,便看见一小团火焰从后面射入面前的茶杯中,茶水瞬间蒸发,余下水雾氤氲。

    乾元笑道:“你若是村夫,你就躲不掉。”

    冷汗浸湿内衬,姜泽感到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他缓了口气,强作镇定问道:“那……为何上仙不亲自动手?”

    乾元皱眉,说:“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处理那泄露出来的邪教法术。那混混下的咒,不说高级,倒也算得上复杂,解咒需要很长时间,本座很忙的。”

    “放心,我虽然不会留下来,但我会教你解法,不用担心干不好脑袋搬家。”

    姜泽心中渐生疑窦,乾元与姜丰斐是什么关系,为何对他的女儿如此上心?照理来说,这等神仙没有关心凡人的理由。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看来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第二天,乾元带着姜泽来到姜镇的街头。

    “说实话,我虽说活了有些年头了,像你这样这么年轻就隐居山野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为什么?”乾元在前面带路,笑着问身后的姜泽。

    “……与街坊们有些矛盾。”

    街道上的行人见到乾元和姜泽走在一起,先是惊骇,而后敬畏,无一不下跪奉拜,偶有碎语,等二人走近了,却又哑然无声。姜泽有些不安,这种境遇对他来说与人人喊打其实并无二异。

    他们到了。高大的院门门檐下是写着“凤翥商会”的牌匾,进了院,几个侍女迎上来,请安,引入正室。四面开户,东面靠墙有一名贵橱柜,雕龙画凤,上有一青花瓷盆,盆中养杜丹,杜丹极盛极艳。两人入座等候。茶具也不一般,青瓷制,釉色清莹,花纹雅丽。

    不多时,姜丰斐来了,满脸堆笑。主人沏茶,两人喝过一盏,便步入正题。

    “那么,恩人,家女就拜托你了。”

    姜泽笑了笑,说:“恩人受不起,叫我姜泽就好。”乾元把一个木匣子丢在桌上,说:“昨天给你那本书,有好好看吧?”

    姜泽点了点头,拿起匣子,两个侍女走上来,引他到房间。

    一路小径,绕过乔木倩花,便是大小姐的闺房。房门两侧各站着一位手持粗棍的彪形大汉,他们没看姜泽,但他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儿。姜泽很忐忑,敲了敲门,没反应,正打算再敲,门开了。姜林澜看着姜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哦,小女问过大夫。”

    姜泽放下敲门的手,说:“嗯,那直接开始吧。”他低着头,很想快点结束。

    姜林澜躺在床上,姜泽坐在凳子上,他打开匣子,拿出一副眼镜,一套银针。戴上眼镜,眼底纹脉流动,探元,只见原先心脏暗淡处,有黑蛇盘踞。口中念诀,右手五指指尖凝聚水滴,手拂过银针,再一甩,五根银针便牵着水流刺入姜林澜的脖子。虽说刺得浅,但姜林澜毫无反应的淡定还是让姜泽有些惊讶。

    左手掐剑诀,运气,水流涌入,沿着血管直达心脏,与那黑蛇缠斗起来。姜林澜望着穹顶,面无表情。可姜泽分明记得乾元给他的那本书上写道这种疗法无异于千刀万剐,其疼痛常人难以忍受。

    “你,一直都住在山上吗?”

    姜林澜突然发问,姜泽险些手抖。他的额头上有冷汗冒出来。

    “啊,嗯,我觉得住山上挺好的。”

    “……真羡慕你。”姜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看到大小姐笑了一下。

    接着,还是沉默,只有姜林澜的心头上黑蛇在嘶吼。

    约莫半刻钟,蓝色的水流压过了黑色的诅咒。姜泽收了法力,摘下眼镜。汗水把他额前的头发湿透。他把银针收了。

    扶姜林澜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问道。

    “您……为什么会羡慕我呢?”

    她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整理了一下湿透的头发,他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您看,您生自大户,我不过一介草民,还是个退居山野的草民,您怎么会羡慕我呢?”

    她低头笑了,说:“怎么不会呢?身披金锁的孔雀怎么不会羡慕空游无所依的学鸠呢?”

    姜泽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把东西收拾好,和大小姐道别,正要离开时,姜林澜叫住了他。

    “那个,下次来,可否以治病的名义,带我和小妹出去?”

    姜泽看着她,她恳求的眼神透过长长的睫毛更显温婉,谁会忍心拒绝呢?

    晚上,竹树拂叶,燥热在植物间的悉悉索索中溶解。蟋蟀在轻声耳语,这是个适合安睡的夜晚。

    姜泽躺在床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安迫使他睁开眼。

    第一次正式见面,没有问好,想着快点结束就直接说开始,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