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村的天空又开始变得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股臭味。

    两人扛着一大一小两只山鹿在小道上走着，他们神色有些慌张，还有些窃喜。

    “张大哥，这鹿可真沉，俺估摸着得有60斤了！”

    那唤作张大哥的精壮男人得意的笑了笑，“前几天我就发现了这畜牲的踪迹，那山洞里有血，十有八九是下了崽，昨日去守了一夜，果然。”

    “还是张大哥你的箭法好，这一箭正中了眼睛，不然可就卖不上价钱了。嘿嘿，这完好的鹿皮得值多少钱啊？”

    “我看少说，也得值十贯！”

    闻言，那矮个汉子瞬间瞪大了眼睛，“十贯？乖乖，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十贯钱呢！

    张大哥你见识的多，十贯钱可能在京城里找个漂亮姑娘睡上几晚吗？”

    这张大哥脸色有些窘迫，似乎也没见识过那等大场面，可此刻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好硬着头皮答道：“那……那自然是能的。”

    “诶，可惜了，人都快死了，俺还没睡过女人呢。”那瘦弱汉子有些沮丧的说道。

    “不急，天无绝人之路。”说着，张姓汉子眼神中露出一道寒光，“听说最近村里来了几个大官，到时候摸个空子绑了他们，难道还怕出不去？”

    “可那是，那是官府的人啊……”

    “官府的人又怎么了？”那张姓汉子语气冷冰冰的，只盯得那人脚底发软，“老子做了周家那桩营生就没怕过官府，怎么，你要离伙？”

    “不，不是！”瘦弱汉子慌乱的摆着手，“俺只是有点……有点怕……”

    “怕个卵子！想想那些细皮嫩肉的美人，可不是周家那个老婆娘能比的。”张姓汉子啐了一口，“奶奶的，老子还没动手，那婆娘就自己了解了，真特么晦气！”

    精瘦汉子低了低头没敢回话，两人一路说一路走，很快就来到了周家大院不远处。

    张青抬头看了看那楼房二楼的外围，望着那空无一人的栏杆，不知怎的，皱了皱眉，忽然站住了脚步。

    从前他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郑村有几亩不差不好的田地，日子过的也还滋润，起码能填饱肚子，加上这一手射箭的本事，更是能偶尔打些山货回来卖钱，肉也能时不时的吃上几顿，算得上村里少有富余的农户。

    这样的光景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按说寻常人家能攒下不少家财，可偏生他长了一副好赌的心肠，只是个把月便输光了家财还有所有的田地，这还不完，甚至还狗急跳墙地欠下了十几两的赌债。

    为了还债，变卖家财气死了老父，妻子也离他而去，张青无力再应对债主的追讨，只好入了这周围有名的黑龙寨做了土匪，这一去便是两年。

    这两年的土匪生涯，不光变本加厉的磨变了他的心性，还让他学到了不少土匪们打家劫舍的门道，就比如说离寨之后，一定得留个心腹看住剩下的人，免得刚一出门便被人夺了老家，毕竟土匪们可不是什么讲究道义的好人。

    所以，当张青第一眼没有看到周家楼房留下的那个心腹之时便伸手摸下了后背的土弓，藏起身来等了两刻钟也没出现之后，他就彻底明白了，这绝非是偶然——一定是周家大院里出了什么岔子。

    摸了摸手里的弓箭，张青面色带着阴晴不定，打量了下周围环境，还好，行事的似乎也不是什么老手，拿下了周家楼房之后并没有派人盯住外边，这正好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

    于是他立马找准方向，朝着一处隐蔽无人的地方走去，他步伐轻盈好似一只狡兔，身后的男人见状虽然疑惑但也并未犹豫的跟了上来。

    二楼屋内，赵却看着走入圈套的猎物收回了望远镜，两刻钟的等待足够这群身经百战的老兵做出任何应对之法，很快，远处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几个老兵和秦壮组成的包围应声收缩，片刻后，只是略微传来几声呼喊便消失了动静。

    赵却此时却坐在楼上陷入了沉思，并非是担心老兵们失手，反而是他在审视着这次郑村之行。

    一开始，他只当做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打开那些帝王将相门户的敲门砖，他从未想过主持什么正义，处理这伙盗贼也只是为了在村中立威，好方便日后牛痘接种法的推广，可如今……

    亲眼见到那惨不忍睹的死状，见识到这些冷血野蛮的混账一手制造出的血案，他平生第一次从骨子里感受到了愤怒，人可以被杀死，被枭首，被穿心，被一剑封喉……可绝不能躺在亲人的尸体之中，目睹着仇人们种种暴行，饱受折磨的在冰冷的角落中逐渐消磨生命而死。

    砰的一声，大门应声打开，几个老兵提溜着两个萎蔫的男子走了进来，一名老兵的肩头还带着血。

    “他奶奶，这小贼的箭法还挺准，竟然擦破了老子的皮！”

    说着他似乎有些不解恨一样，一脚踢中了那张青的腹部，顿时便传来一声闷哼。

    几番报复戏弄过后，便见他抱拳昂首看着赵却说道：“大人，吾等幸未辱命。”

    赵却见状没有说话，从怀中摸出了几块银锭，放在了桌上，那明晃晃的白银发出了亮光打在几个老兵的眼睛上，险些让他们当场流出口水。

    转头将目光投向了地上的两个男人，赵却继续审视这两人的脸色，果不其然，这二人的目光中有懊悔，有惊恐，有狠毒，却唯独没有内疚。

    “大人，饶…饶命……”

    那张青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膝行到赵却的脚前，痛哭流涕，“我等，我等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没有吃的了……”

    张青把这一辈子所有的假话和奉承全想了一遍，然而令他心悸的是赵却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他只是目光望着对门不远处的房间，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

    作为帝京府尹，包正希最近可谓是苦恼至极，不为他的，为的正是当今百姓们视之最重的一样事情——填饱肚子。

    天花泛滥之事瞒不过天下之人的眼睛，于是粮食这种任何时期都硬通的货物开始不可避免的飞速暴涨。

    帝京的豪商们给这位宦海浮沉多年的老大人上了人生最关键的一课，那就是永远不要低估经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