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像个小媳妇一样帮着赵却收拾着换洗的衣物，原先听说去郑村她还有些担忧，可后来听赵却说有克制天花的办法，沈安安顿时便放下心来，似乎对赵却已经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收拾完东西，赵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先前听你说在帝京有家亲戚，这几日去见过了吗？”

    这几天赵却忙着思索对付天花的事情，对沈安安的注意很少，此刻享受着人家的关心显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闻言沈安安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憧憬的色彩，却是摇了摇头：“还没，这几日闹花闹得厉害，去了怕给人添乱呢，奴打算过一阵子再去探望，到时织了布卖些钱，还能买点礼品……总不能空着手上门。”

    赵却点了点头，毕竟刚刚经历了饥荒，此刻安顿下来对亲情的渴望就展现出来了。

    之前沈安安就提出过想要出门洗衣分摊房租的想法，不过让赵却婉拒了，可沈安安这几天也没闲着，不知从哪来弄来了不少针线，给人绣花补衣做活，说是要攒钱再买台织布机。

    赵却不由得深深感慨，这就是中原大地的劳动人民啊，本性如此，一刻也闲不住，要不就觉着是在浪费光阴。

    如此他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只是偶尔看见她做活，脑子里面就时常会蹦出些新奇的想法，不过这都得等到天花结束以后再说了。

    跟忙碌的沈安安一样，蔡文此刻也正在废寝忘食地钻研牛痘之法的奥妙。

    诺大的书房中……不，这规模应该称之为书库，一本本摊开的古书古方横七竖八地丢在桌上，让人很容易怀疑这位平日有些洁癖甚至强迫症的医家魁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体。

    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男子站了出来，神色有些担忧的看着蔡文，“师傅，该吃饭了……”

    “不急，你们先吃吧，今晚一定要查到有关牛痘的记载。”

    李午叹了口气，“师傅，万一古籍中根本就没有记载呢？”

    闻言，蔡文那忙碌的身影忽然静止了下来，他轻叹一口气，背影似乎有些佝偻，接着语气难以形容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那医家就危险了……”

    虽然明面上是百家争鸣，可到如今为止几乎已经变成名教一家独大的境界了，如果不是靠着医家高超的医术可以常年接触宫内以及蔡文这个优秀掌舵人的支撑，医家恐怕早就退出了朝堂中枢。

    若是一切照常下去，蔡文自信也能慢慢扳回局面，可谁知来了一场天花，作为医家话事人的他不光没有正确预判疫灾的情况，连解决之法都跟他毫无关系……

    “诶，若牛痘之法是假，那倒还好说，若牛痘之法是真……诶。”

    既然有人比医家做的更加出色，那朝堂上还要这些医者干嘛？

    蔡文悠了一口气，缓缓坐在了椅子上面，作为唯一亲传弟子的李午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心力交猝的病症，他咬了咬牙，语气难得有些狰狞。

    “师傅，要不我们……”

    他比手为刀做了个手势，森然地说道：“若是那人得了病死了，不管牛痘是真是假，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医家也就安全了。”

    作为这个时代医道学派的集大成者门徒之一，李午有充足的把握可以用十几种杀人无形的手段悄无声息地让人毙命，旁人看来哪怕是仵作尸检也只会当是风寒热病，决计找不出破绽。

    谁知道蔡文闻言忽然直直地望着他，眼神让人难以形容的凝重，直看得李午汗流浃背，两股战战。

    良久他叹息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父母早逝，从小过惯了担惊受怕的日子，遇到什么危险就寝食难安，想尽办法铲除，所以我不怪你，这没什么，人总要学会自保，曾经我也以为这是好事……”

    “师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李午忽然慌乱地跪了下来，手足无措地望着蔡文，简直就像个孩子。

    可蔡文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丝毫撼动，他目光沉沉，紧紧看着李午的双眼，良久之后忽然抬起手来，似乎想给自己的爱徒赏个耳光，思索片刻却又放下。

    “天花者，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中者多死。你向来敏学强志，遍读医术，想来应该记得清清楚楚，可你知道自前朝至今，因天花而死的百姓有多少吗？”

    “地方县志以及医馆所录之数已逾百万，可实际何止！”蔡文那苍老而有力的目光让李午惭愧至极，“无论牛痘是真是假，在一切结果得出之前，这人都不能死，别说是为了医家，就算是为此永生下野，老夫也心甘情愿！”

    李午羞愧不已地磕了几个响头，泪流满面地说道：“师傅，徒儿错了……徒儿竟想出了如此不堪的计谋，徒儿已无颜留在师门，还请师傅……”

    蔡文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起来吧。”

    李午却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赏功罚过，徒儿这次错的太过，若非有师傅指引，以后怕是会跌入邪魔外道，污了医家的名声，徒儿请去郑村一道试药，先一步为天下百姓接种那牛痘，还请师傅准许。”

    说罢他便作揖低头，一副师傅不同意我绝不离开的模样，蔡文见状微微皱眉，眼角却有些欢喜，“此事非同小可，你决定了？”

    “徒儿心意已决。”

    “好！不愧是医家的子弟，为师今晚要亲手为你配药！”

    千万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这个时代的医生也有着他们预防疾病的独特手段，虽然可能比较落后，但效果却未尝不好。

    ……

    清晨，天色还未亮，余文巷的入口处便闯入一队骑兵，他们个个身穿玄色重甲，佩戴着狰狞的鬼头面具，只看一眼就让余文巷的百姓们心中惊惧，连忙闭门关窗，不敢再直视。

    为首的两骑自然是陈轩和李寒酥，他们二人口鼻处都裹着药材浸泡后的丝巾，身上还有浓烈的苍术和艾灸的味道，显然做过了一整套严格的消毒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