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骆养性
“谢殿下开恩,谢殿下开恩...”
那管事磕头如捣蒜,连连谢道,一旁的张安也是觉得庆幸不已,跟着连连谢恩。
尤其是那管事,他刚才见到朱慈燃惩戒绿娥时,看这架势都差点以为自己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但却没想到最后,峰回路转,殿下直接将此事掲过。
原本朱慈燃就没打算怎么严厉惩罚,因为不合适。
一方面他觉得本身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而另一方面,就是名声问题。
自己身为未来的太子,这才两三岁就这么狠毒,要传出去名声就坏了。
本就只是个由头,做戏而已,何必冒这个风险。
再者他更明白一点,那就是使功不如使过,适当敲打后,恩威并用才是最好的手段。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成长,尤其是让身边的人看到这个过程,就够了。
目前所做的一切,基本都是为了这个核心目的而服务的,其余所有的东西,都不重要,现在还不是自己真正展露什么才华的时候,他不着急,还有时间。
并且,还有一点,自己现在的人设主体就是三岁小孩,以后很多事都需要身边人去跑,如果在他们心中建立一个残忍冷酷的形象,那如何获取人心?
朱慈燃可不希望几年后自己身边全都是筛子和废物。
但话说回来,不严惩,不代表完全不惩。
“先别急着谢我,我话还没说完,既然你们也认可我这个处理方案,那我就补充一点,你刚说给他拿了多少钱?”
朱慈燃说着,看向了那个管事。
“回,回禀殿下,小人拿,,拿了二百两。”
管事抬头看朱慈燃一眼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二百两啊.....”
朱慈燃自言自语念道一番,
“这可是赃款,拿出来吧。”
他朝着张安伸出手,示意道,张安连忙从怀里拿出两张薄薄的银票,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来到朱慈燃身前,然后低着头,恭敬地双手托举过头顶递到朱慈燃面前。
朱慈燃没有伸手,而是瞥了眼身旁的绿娥,绿娥见状,赶紧上前取过。
“赃款既然是二百,那我罚你二人,各出二百为惩戒银,一惩二戒,既是惩处,也是提醒,你二位没意见吧?”
朱慈燃见绿娥把钱收了,于是继续开口说道,
“没意见的话就三天内交给绿娥,这件事就此揭过。”
“没意见,没意见...”
管事连忙磕头谢恩,对他来说,二百虽然有点肉疼,但不算多,出得起。
但张安则是愣了一下,犹豫一下后,才跟着管事一起磕头。
对此朱慈燃不想管,也不想掺和。
解决完这档子事,朱慈燃让二人退下,他则是看向那个带来的匠人。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二次接触这个世界的底层了。
做铅笔的那个张永安是第一次。
不过相较于过的还不错的张永安而言,这匠人过的看起来并不算好。
一块麻布将头发裹在脑后,面皮棕黄,还有些发红,一看就久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皱纹。
虽然不知道多大年龄,但怎么看都至少五六十岁的样子,身上的褐衣还有几处灰黑与灰白的痕迹,踹踹不安的双手以半握拳姿态,置于身旁两侧,若仔细观察,其上还能看到几道细微的皲裂。
上身半躬着,神态上满是谦卑与讨好。
朱慈燃内心叹了口气,这就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老百姓,甚至他还知道,别看眼前的这个工匠穿着打扮的样子,他已经算这会的平民中,过的还算稍微好的了。
真正穷苦的百姓,那是真的饭都没得吃,身上衣物也都是遍布补丁。
“去搬个凳子来。”
他转头吩咐道,随即又伸手招呼那匠人:“老人家,来,来我这里。”
那匠人经过刚才一幕后,此时根本不敢再把朱慈燃视为普通小孩子看。
于是老老实实的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朱慈燃面前恭敬行礼道:“草民孙福,叩见殿下!”
说着就趴在朱慈燃身前地上,给他行了个大礼。
朱慈燃没有阻止,他知道阻止没意义,这个世界,当前规则就是如此,等级森严,礼制严苛。
“殿下,凳子搬来了。”
“放这吧,让孙老坐的离我近点。”
朱慈燃指了指身边一侧,让绿娥将搬来凳子放下。
“孙老坐吧,我有事问您。”
一旁的孙福不敢拒绝,于是连忙谢恩坐下,作倾听状。
“不知我让人送去的图纸,您看了吗?”
朱慈燃开口问道。
“看了,看了,草民来之前正在和徒弟们研究呢。”
孙福连忙回道。
“看了就行,那我给你大概讲讲要怎么做。”
于是朱慈燃开始给他讲解自己送去的图是干什么用的,自己的想法如何如何。
随着朱慈燃讲解的深入,孙福也渐渐忘却恐惧,搭起了话,和朱慈燃有来有回的进行探讨。
讲到关键之时,朱慈燃让绿娥给自己寻了个木棍在地上直接描绘起来,边画边讲。
最后在确定对方确实领悟到自己想法后,便让早就站在一旁等待的骆养性,派人将他送了回去。
插曲忙完,他才有时间打量眼前这个,刚见面就给自己留下不错印象的年轻人。
朱慈燃看着站在自己身前面色平静的年轻人,脑海中逐渐浮现了前世关于他的记载。
骆养性,明末、清初两朝的锦衣卫指挥使!
其父骆思恭、曾祖骆安都曾执掌过锦衣卫大权,天启三年,骆养性以锦衣卫百户出仕。于崇祯十五年时,以左都督、太子太傅衔掌锦衣卫事,并获特赐“肩舆”的殊荣。
他为人正义,处事谨慎。
在明末党争激烈的政治漩涡中,先后扳倒周延儒、吴甡两任首辅。
牵出钱谦益科场舞弊案。
揭发吴昌时贪污受贿,深受明思宗信任。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农民军攻陷北京,明思宗自缢,骆养性被农民军酷刑拷打,献银三万,改为羁押。
清军入关,骆养性率众降清,深受重用。多尔衮命他恢复原官,总督天津等处军务,加太子太师。
他先后举荐侍郎党崇雅、通政使王公弼、副都御史房可壮、刑部尚书李化熙、张忻等人出仕清朝,均获重用。
十月,因接待南明使臣左懋第等人,遭到多尔衮猜忌,被革去总督职。
以太子太傅、左都督衔,闲住。
顺治六年(1649年),被降为浙江掌印都司,同年卒于浙江。
这是历史记载中的骆养性,按正常时间线,他应该还只是被他爹丢在锦衣卫慢慢培养。
去年十月份,因为他父亲骆思恭的功绩,得以恩蒙锦衣卫百户,由此开启他彪悍的人生。
朱慈燃并不知道,历史中骆养性是个怎样的人,毕竟就算历史记载,很多细节也都会有所错漏模糊。
而唯一能确认的,便只有这人的功绩如何,对其本人的秉性记载,大多都有失偏颇。
君不见诸如秦始皇这等千古第一帝王,还常被后人诟病,称其:性情残暴,血腥嗜杀。
这种论调但凡动动脑子,就能知道这水分有多大,只是挨不住历史上这么写的人多,于是许多人就信了。
所以朱慈燃读史的时候,在看一个人如何,他基本很少看他性格秉性方面,只看其功绩与过往。
抛开个人秉性而言,光看能力,骆养性作为一个能得到崇祯信任与重用,并且还能在明朝灭亡后,被满清第一亲王多尔衮重视和再次启用的人。
你要是说他为人差劲,朱慈燃或许半信半疑,但你要说他能力不行,朱慈燃是绝对不信的。
崇祯就不多说了,被关在深宫大院这个信息茧房里的皇帝,聪不聪明不谈,但你说他认知不够那确实没跑。
但多尔衮可不是什么温室花朵。
虽然朱慈燃既不喜欢清朝,更不喜欢多尔衮这个人,但不喜欢归不喜欢,不得不承认的是,多尔衮作为满清开国时期的猛人,他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朱慈燃觉得,既然能得到多尔衮的认可,那这骆养性的能力也基本差不到哪儿去。
骆养性不知道面前的殿下在想些什么,此时他面上虽然平静,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刚才那一幕,也给他吓得不轻,他原本他来之前也在想着‘殿下不就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儿,他懂什么’一类的轻视心理,但经此一事后,他却有些摸不准了。
再加上来之前,老爹反复交代让自己不要以年龄为由,对殿下'孩视之',说不紧张是假的。
不过他紧张的原因,倒不是说害怕,而是担心:他担心自己今日的表现是否完美,在殿下心中可曾留个好印象。
毕竟人都这样,越是在意的时候,越容易患得患失。
“来,坐。”
朱慈燃指了指身边孙福刚坐过的位置。
“谢殿下。”
骆养性连忙回礼答道,然后踱步至座椅旁,一屁股坐下。
不过为了表示对殿下的恭敬,他只坐了半个屁股,坐的端正无比不说,且上半身还朝着朱慈燃的方向微微前倾,一副认真倾听状。
“骆养性,事情办的不错,干净利索。”
朱慈燃开口夸赞道。
“谢殿下赞誉,臣惶恐。”
骆养性连忙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放轻松,别这么拘谨,我这人很好说话的。”
“是,臣谨记。”
“来跟我说说,我方才指派你去调查此事的时候,你是如何做的,顺便跟我讲讲为什么这么做,你的想法是什么。”
“讲细一点,不要怕麻烦。”
朱慈燃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他前世学到的一点,如何快速学习别人的优点;
那就是有个优秀的人,手把手教你做一件事,包括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思考逻辑和方式是怎样的,以及背后的原因。
能力差距的本质,就是眼界、思维的差距。
当然,这也只是他目的之一,还有个目的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给自己的‘快速成长’,给找个合适的理由。
毕竟如果他经常这么干,那么这些情况就会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到时候等他再有什么惊人之语或者惊天之举,他也就能轻易解释清楚缘由:说我是受到谁谁谁的启发学到的。
毕竟我是神童,根据一件事,举一反三,学到五六个道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对吧。
耐心听完骆养性的讲述后,朱慈燃故意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又假装陈思半天,最后做了一副恍然大悟状;
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哦~,原来是这样’、‘啊~,今天我学到了好多新东西’的样子。
给众人留下了一个‘殿下好学,且学习能力很强’的印象。
做戏做的差不多后,他突然提起了另外的事情,
“骆指挥使的名号,我时常听父皇提起,他说自己登位这几年,骆指挥使做的很不错,忠恳勤勉,父皇他对此很是欣慰。”
这就是他满嘴跑火车了,朱由校怎么可能在儿子面前说这种话呢。
不过没关系,朱慈燃说他爹说过,那他爹就说过,反正这种事又不会穿帮,无论骆养性还是骆思恭,他们都不会傻到去朱由校面前去求证,所以只要事后他老爹不主动拆穿,就随便他怎么发挥。
这番话说的骆养性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怎么接。
但好话谁都爱听,尤其是从朱慈燃嘴里说出来的。
毕竟他身为未来的太子,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骆养性绝对想不到对方是在骗他。
这一点,看看骆养性的神态与表情就知道了。
此时的骆养性,还远不是日后那个手握重权,经历过复杂政治斗争,老谋深算的锦衣卫负责人。
现在的他总体上来讲,还算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被未来的储君两句话一夸,顿时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陛下他,他果真如此评价吗?”
骆养性有些赫然,眼眶也开始慢慢湿润。
虽然他极力克制,但朱慈燃在说的时候,一直小心观察着他的反应,所以他的情绪变化,被朱慈燃砍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情绪热烈的眼神,无不透露此刻的情绪。
“当然,父皇有次还跟我说,骆家可是自洪武年间就以军功入了大内,世代担任护卫宫廷职责的。”
朱慈燃信誓旦旦的说道,
“如今你父亲,又袭承了骆家的荣光,领了都指挥使一职,这骆家对朝廷,也算是精忠义胆了,骆家的辛苦与贡献,父亲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殿下,陛下他,他....”
“这如何当得,陛下言重了。”
这番话,说的骆养性喉头哽咽,眼中热泪终是滑落而下。
毕竟这时大多人心中还是信奉信义的,人们都抱着‘士为知己者而死’的心态。
此时作为上位者,只要能适当考虑考虑下面人的感受,其实还是比较容易就能获得对方的认可与忠心。
“如何当不起?”
朱慈燃故作疑惑,他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露出真挚的表情说道:“难道爹爹他说的不对吗?”
“不,殿下误会了,臣,臣只是甚觉惶恐。”
骆养性连连摆手,连连告罪,这是陛下对他爹的赞赏,他身为儿子,只能接受,就算不认可,也要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不然就是不给自己老爹和陛下面子。
“那就行。”
“诺,这是你的。”
他侧身从绿娥手上抽出一张,然后递给他,
“今天这事办的漂亮,这是给你的奖励。”
“殿下,这,这可如何使得?”
骆养性有些惶恐,连连摆手道。
“拿着,别让我说第二遍。”
朱慈燃面色一冷,语气一改方才的温和。
“遵命。”
骆养性见朱慈燃变脸,知道自己刚才的推辞行为,惹得殿下不喜,于是连忙上前,恭敬将银票接过。
朱慈燃把银票送出去后,又说道:“既然今后到我手下做事,我送你三句话;”
他不给对方接话的时间,紧接着伸出手,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这第一,就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他又竖起一根手指,继续说道,
“第二,遇事多思考,三思而行。”
“这第三,”
他顿了顿,把前两根手指收回,重新竖起了三根手指,作了个OK状,
“该是你的,你就心安理得拿,不是你的,莫伸手。”
说完他放下手臂,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是,属下谨遵殿下的教诲。”
骆养性一边恭敬行礼,一边心中大汗,暗骂自己的愚蠢,随即端正姿态,将殿下所讲的三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事情都交代完毕后,他又恢复温和童真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再敢轻视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幼童,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保持着小心翼翼的样子。
朱慈燃见状,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达到了所有的目的,于是撇了撇嘴,不去理会。
杂事都处理完了,也该干正事了。
他继续当着监工,指挥众人忙活,这次连着骆养性和手下,也都被抓了壮丁,放下刀剑脱去外衫衣帽,通通撸起袖子干起了力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