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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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重点

    在教堂正厅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处,几近失控的潘恩趴在地上,衣服上沾染的灰尘与鲜血将周围的本应该洁白的地板弄得暗红。他抱着头失声痛哭着,迟迟没有从刚刚所见的场景中释怀。

    “先生!别怕!尽快从那里撤离!”

    从教堂高大的门扉处一群戴头盔穿银铠甲披蓝色教会图标披风的卫兵手持盾牌奔了进来,其中靠近潘恩的两人急匆靠近把正在哀嚎的他搀扶起来带离,其他士兵则是列阵备战。

    “安抚受害人情绪!准备战斗!”

    昏暗的楼梯间发出杂乱的脚步声,近十名黑衣持着彩色玻璃碎片的异端分子从那里钻出,奔向守卫。

    这场景让潘恩怔住了,那些异端拼命地向潘恩冲来丝毫不顾那些守卫的阻挡。

    “哈哈哈哈——演得好啊!演的真好啊!哈哈哈——”

    潘恩从哽咽骤然转变为发疯般大笑着。他的面部狰狞,用发颤的染血手指直指那些癫狂挥砍手中武器的异端。

    “安抚受害人情绪!保护这位先生!”

    几名护卫一同拖拽着他,将挣扎的潘恩带向了更远处。

    随着一道腥红在墙面划出一道弧线,潘恩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迟疑地看着那个领头的守卫。那人手中挥着长剑将那些异端的头挨个劈砍下来。

    “好!好啊!演得好啊!”潘恩高举着双手鼓起掌来。

    一旁的两卫兵听到他匪夷所思的话,对视一眼,他们都回想到那天潘恩如同“血人”的场景,便直接掏出绳索,尽力地让潘恩去配合着将手脚困住使他不得动弹又劝他保留体力不要说话。

    “哒——哒——”

    诺安女王正从大门口快速向众卫士走来发出急促的脚步声,此刻的“她”头发蓬乱,看起来十分疲惫。

    “布姆波先生被营救出来没有?”

    诺安女王带着疲惫的喘息地说着这些,老妇的声音里透露着关心与急切。

    众守卫回身向女王行骑士礼,领头的卫兵上前恭敬地回答着问题。

    “女王请放心,布姆波先生已经被营救,可惜的是,我们的四位神父都……并且这位布姆波先生的精神似乎受到重创,已经失常,以防有不良举动的发生,那两位士兵现在已将受害人手脚困住。”

    诺安女王脸上带着那份慈祥又有些忧伤。

    “为他们默哀,我的子民们,不过有牺牲是必然的。请你们,我的英雄们,带这位可怜的先生去医院检查一番。”

    “是!”众卫兵异口同声干脆利落答应下来,领头的卫兵扛起已经被束缚的潘恩大步向教堂的大门走去,其余卫兵则是在清理现场的狼藉。

    “唔——唔唔——”

    被扛在肩上的潘恩如同被捕捞的鱼一般拼死挣扎,可是他太累了,体力的透支给予他昏迷。

    “可怜的孩子。这么轻,面容看起来也似乎成年不久,愿怜星母神护佑您。”

    领头卫兵正走在街上,在教堂钟街的苗圃一旁。兰里德正在这里侍弄着这些花草,可以说是出于对潘恩的熟悉,他一眼看到了街对面扛着潘恩的卫兵,惊慌地扔下水壶快速地向他跑了过去。

    “卫兵先生!潘恩,这是……怎么了?!”

    惊慌之余,兰里德看向比自己高近半米的卫兵担忧地向他询问情况。

    “这位老先生请放心,您是他的家属吧?布姆波先生受到异端的袭击,受到惊吓导致神志不清,现在已经昏迷,我正想带着他前往穆得利斯最好的精神科医院,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还请您一同随行。”

    “啊!啊。这个情况啊。那我们快些走吧,我跟着你。”

    与其他的卫兵不同这名守卫带有一种坚毅的正义感,眉宇间都透露着尽职尽责。

    “卫兵先生,异端是什么?”兰里德一路上一直想问些问题,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异端,异端的暴行逼疯了这位先生。但是他是为了救出女王才这么做的,我很佩服这位少年。”

    ……

    一缕阳光晃在潘恩的脸上,他急忙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睁开朦胧的双眼,从白色软质床铺上爬起,环视着四周。

    “这……是哪?”

    整洁的房间里,自己躺在床铺上。床头边有一个低矮的木制柜子,一扇全封闭木门正对着床,四周是洁净的白色墙壁,自己左手边的墙壁几乎被白色的大型落地窗帘盖住。顶棚挂着一只钨丝灯泡虽然对潘恩来说没有用处。

    潘恩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蓝白条纹相间,材质很僵硬,在活动时总会感到不适。他的个人物品都被整齐地叠放在一旁的椅子上面,仅仅是一套洗好的衣物,没有其他东西。

    “哒哒,哒哒”

    在正对着床铺的那扇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很熟悉。

    一眨眼功夫,潘恩又缩回床铺里静静躺着,哪怕是强光晃着他的眼睛。

    “吱嘎——”

    兰里德手里提着一串葡萄脸上带着憨笑,向装睡的潘恩走来,直到潘恩感到距离自己不到两米时,他一下窜了起来,双脚踩在床铺上。而兰里德轻轻将手中的一串青葡萄放到床头柜的上方后静静地站在一旁。

    “别怕,别怕,是我,兰里德。”

    兰里德的声音很轻,即使是苍老浑浊的声音缺也能安抚应激的潘恩。在兰里德身后,特蕾娜等人也陆续走了进来。

    “啊哈哈,是兰里德呀!特蕾娜你们也来了啊!哦还有礼物!感谢感谢。”

    感到一阵尴尬,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潘恩尬笑着缓缓俯身从床上踩下去。

    “潘恩·布姆波!生病这么重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协会的人呢?!要不是桑切斯老伯告诉我们,我们根本不会看你!”

    自己哪有时间告诉协会的人,刚得救就被五花大绑送进来了。

    特蕾娜鼓起小嘴巴,指着潘恩埋怨着他,蓝色瞳孔在光线下如同蓝宝石一般光耀又如同点点星芒。珍则是温柔抚摸着特蕾娜的头试图让她可以安静下来。

    迪斯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束混杂的新鲜飞燕草和满天星向潘恩的床铺靠近,把鲜花摆到一旁,清香的味道散布于整间屋子。

    “布姆波,快躺下!你这是得什么病了啊?我看看能不能用炼金术把你治好!”

    特蕾娜用蓝宝石般似乎发光的眼睛看着潘恩,但是潘恩迟迟不敢接收她的目光。

    “抱歉,我也不清楚,度纳德小姐。”

    迪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了坐在床铺边缘的潘恩。接过那本比较厚的书籍,潘恩将他捧在手里。

    “药师先生,多学习学习这本书,应该可以自救。愿怜星母神眷顾你。”

    “哼,《基础炼金术自救法》?!哦,谢谢你,迪斯先生。”

    看着大家都如此安逸,潘恩脸上总算勉强挤出来一点笑容呆呆地站在一旁乐着,自己也尽力地将之前的事情抛在脑后融入祥和的氛围之中。

    ……

    夜深人静,人群散去。医院内只剩下医疗人员与患者。

    “那个嘈杂的幻觉,暂时没有出现,哎,不过也好……”

    “那个异端领头好像认识我,可是我不记得他啊!”

    “要不要将诺安女王的事情公之于众?不行!。假如双方信徒知道他们信奉的其实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神的话,他们也会疯。”

    “假如是常人找自己麻烦,自己还有可能反击,而现在是被一个不是人的东西还特别是一个国王纠缠,自己该怎么办……”

    不同的问题不同的想法萦绕在潘恩心头,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捂着脸回想并思考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正当潘恩尽力放弃思考去享受片刻安宁的时候,门外细微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的奢望。

    “您好,布姆波先生。我来为您送药。”

    这里虽说是阿卡索姆最好的医院但仍远落后于德莱柯伊的医院,不过,这里的治疗手法比那里人性化得多。

    一名护士端着放有不同颜色药物的一个长方形盘子轻手轻脚地进入房间,潘恩见状也很配合地坐了起来。

    不对!说不定这还是诺安女王的伎俩。

    “护士小姐,可不可以把药的配方拿给我看看。”

    待潘恩反复确定了药物的可靠性之后他才敢接过那一盒药。

    “先生,这药需要中午夜里各一次,一次两粒。”护士面带着标准的服务式笑容,潘恩也将这两粒药放在嘴中,用水将药片顺入肠胃。

    在潘恩的确服用完药物之后,那名护士似乎突然变得有些僵硬,她的语言也是。

    “潘恩·布姆波,是我,诺安。不过,不必惊慌。”

    “……”

    潘恩脸色僵硬又如同死灰,他不想再思考在这样的一个国度里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存活。假如诺安女王真的想拿他祭天,潘恩都不会活到现在。

    “潘恩·布姆波先生,请不要恐惧,我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我的民众,请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

    “作为曾经那个被人民唾弃的暴君的我变成现在的样子也实属尽力。最终我还是无法真正对您下手。”护士呆滞僵硬地站立在床铺旁,她的嘴里说着女王所说的话。

    “……”

    “布姆波先生,您作为域外之人,我才希望您可以帮助我获得力量。我十分清楚您的疑惑,您的记忆十分混乱,您想了解关于这个世界。”

    “域外之人?”这么一大串话中潘恩似乎只抓捕了“域外之人”这个词汇。稍稍缓解过来的他经过思想斗争之后才敢开口。

    “您的体质不同于其他人,凡人不加深入‘神迹’,他们无法窥见您的奇特。”

    “我不理解……”

    “你以后会理解的,请相信我。你要做的是病好后前往西南方的国家。”

    “……”

    “作为一名软弱无力甚至不能真正让子民统一的我仅仅知道这些。我很抱歉。”

    “所以你就放任他们自相残杀?”潘恩无法理解这些疯狂的事情,进而又失控地大吼起来。

    “这是我自己的业,但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时间已晚,祝您好梦。”

    当僵硬的话语完全消失,这位护士的眼中才恢复了些光亮,看见了窝在床铺里的潘恩。

    “哦!不,抱歉,潘恩先生,打扰了。祝您晚安,愿怜悯世人的怜星母神护佑您。”

    在潘恩的注视下,那名护士端着盘子急匆匆但脚步近乎无声地从病房跑出,顺便将灯光关闭。

    即使如此,潘恩仍能看见暗处的任何东西,诺安女王并没有将赐予潘恩的那一丝感官收回。

    “哼,怜悯啊!”

    潘恩的声音颤抖近乎于哀鸣,他的后牙直痒。

    潘恩使劲用近乎无力的双手搓着自己僵硬又铁青的脸,希望自己的思想可以同情自己,奢求它暂时将这些事情抛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