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虚寰宇之外，亿万繁星之中，人类永远无法探知的世界。

    一颗巨大的星辰上。

    两个不可名状的生命体矗立荒原，它们身体透明，体内无数光点忽明忽暗，以这种方式交流。

    稍大的那个生命体光芒闪烁，表达的话语为：“艾塔十七，汇报计划进度。”

    “是，大执政官。”更矮小的生命体将身体一部分压扁为平面，平面上呈现出成千上万个大小不一的光点，有的光点为绿色，有的为黄色或红色。

    图案传递信息的速度，比语言更快，被称为“大执政官”的生命体瞬间便掌握了情况。

    “显示星槎的所有信息。”

    这次艾塔十七整个身体都延伸成一个平面，光点在上面飞速流动，连成了一条条炫目的光线。

    “已显示。”

    大执政官伸出一条触须般的身体，轻触平面，平面上的光点变幻，随后收起，艾塔十七也恢复了刚才的形态。

    “下面仅为询问，不运行任何指令。”大执政官表达道。

    无法描述它的正面背面，也不知道是否有感官器官，但大执政官应该可以同时观察到一切环境。

    四周是各式各样，各种风格的宏伟建筑群，在它们地下，还有绵延不知距离的地洞、通道。

    这是它们族类生存的根基。

    建筑群之外，是广袤的荒原，地表高耸或低陷，亿万道缝隙遍布荒原，如嵌刻在星辰庞大身躯上的无数伤口。

    幸好只有一颗太阳。

    “艾塔十七，人类战胜我们的概率，是否修正得太低了？”大执政官表达道。

    艾塔十七体内光芒迅速闪烁，回答了这个问题：“没有意外的话，现在为一千七百八十七万九千九百六十二分之一。”

    “意外。”

    “意外可以改变一切。人类的数量太多，四光时之内，也许会发生不可控的意外，这是我最担心的。”

    “但大执政官，扰乱者仍在行动，概率还将进一步降低。”

    “还不够低，还不够……”

    大执政官身体呈现出一个更加明显的弧度，这样几乎可以判断，它在朝向太阳。

    “赞美太阳，请您慷慨，给生命以岁月。”

    ***

    千里冰原，此刻却是一副奇景。

    一群嗜血的冰蚁，突然放弃了攻击满身是血的猎物，迷茫地在地道里打转。

    在它们不远处，两只穿地鼠不再挖土，拍了拍爪子，缓缓卧倒在洞里。

    暗河里的鱼，鱼尾停止摆动，被水流冲上岸边。

    天上的飞禽，降下地面，寻找低矮的灌木。

    一瞬间，方圆十里内的所有生物，都感觉到深深的倦怠，行动变得迟缓起来。

    它们的生命之力，正在被抽取。

    失去生命之力，便需要休息，这是生命的自我保护。

    除了滕达。

    他的鹰眼一直注视着罗知因，刚才那种阴冷的感觉再次出现，让他不得不警惕。

    然而他看不到的是，从天上到地下，从极远到极近，数不清的绿色光线，好似奔腾入海的河流，正在铺天盖地涌入罗知因体内。

    最粗的一条绿色光线，恰好来自滕达自己，这片区域的最强者。

    “叮。”

    刚才以星力凝聚的拳头，粉碎得更加彻底，发出水晶裂开的清脆声音，又重新化为星力。

    这股星力，仿佛勾动了九霄之上的南宸星，一道更加粗壮、更加璀璨的星力从天而降，将罗知因整个笼罩起来，像瀑布一样“唰唰”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甚至连墨玉刺的本体，也融化成液体，穿过雷电枷锁，涌向罗知因。

    一棵种子，在罗知因身心最深处萌芽。

    异变，开始发生……

    如果有人能够看见，现在罗知因已成为一颗明亮的光球。

    无数光点，在他身体里面交织，绿色的，是方圆十里所有生物贡献的，焕发着蓬勃生机的生命之力，银色的，是神秘莫测，威力强大的天外星力。

    生之力和星力，如星河流淌，流经罗知因血肉、经脉、骨骼，不仅修复了他所有的伤口，还改造着他的身体。

    肌肉不停地扭曲、跳动、变形，如同钢铁般接受捶打熔炼。

    体表的皮肤褪去一层，长出了新的皮肤，隐约间能看到淡淡的银色光泽。

    骨骼噼啪作响，心脏、肺腑等内脏渐渐不复原有的形状，血管、经脉更是被打乱流向。

    种子，爆发。

    “轰。”

    两道剧烈的光芒，一银、一绿，从罗知因丹田处迸发，互相交缠着进入脊椎，并沿脊椎迅速爬升，一路直达颅骨。

    银色光芒率先挣脱出来，填满了大脑的沟壑，随后冲入胸腹，化为亿万点细小的银色光点，如柳絮般飘飘扬扬降下。

    绿色光芒则潜入心脏，让心脏变成了一颗更大的光点。

    在胸腹之内的银色光点悬浮、旋转，慢慢形成一团银色的薄雾。

    心脏的绿光，闪了闪。

    之前空明的脑海，乍现一点灵光。

    罗知因醒了。

    醒来的瞬间，银色薄雾开始加速旋转，一股莫名的，澎湃的强大力量，从薄雾中冲了上来，贯通他的左臂，凝聚于手掌之中。

    “知因哥哥！你醒了！”

    “嗯。”罗知因无需开口，意识已表达出来，“沐星，谢谢你。”

    “不用谢。”沐星的声音能明显听出喜悦，“小白，看你的了！”

    小白？

    罗知因感觉到左手手掌中，那一道上古祖龙的神识，正在蠢蠢欲动。

    原来如此。

    那便来吧！

    罗知因举起手掌，对准滕达，五指张开。

    “轰！”

    一道银光喷涌而出，比人还粗的星力，如同地火热泉的水汽洪流冲天而起，在天际划出耀眼的银色轨迹，直冲滕达。

    自古以来，修道者和武士战斗，都很少这样外放灵力和劲力，因为损耗极大，目标太泛，反而起不到杀伤效果。

    可这道星力不一样，它凝练得如实质一般，显然不是易与之力。

    “闪雷，破！”

    滕达不再怠慢，伸手朝天一指，引下一道紫色天雷，迎面劈来。

    战斗许久，他体内的力量也消耗不少，终于开始借助外力了。

    银光在空中突然发生变化，最前端逐渐浮现出一个龙头虚影，赫然就是那条上古祖龙的模样。

    “吼！”

    龙头高昂，张开巨口，竟一口将紫色天雷吞得干干净净！

    “这是！”滕达脸色大变，双目圆瞪，不可思议地看着银色巨龙。

    “吼！”一声声龙吼，震天动地。

    远处，传来一声鹰唳，与龙吼遥相呼应，更激发龙吼的威力。

    方圆十里沉睡的生灵，被巨大的龙吼声震醒，无不瑟瑟发抖，臣服于自远古便刻在血脉里的强大压迫下。

    “砰！”

    银色巨龙正正撞上滕达，其中蕴含的星力彻底爆发，发出夺目的光芒。

    光芒还未散去，一个黑色身影飞了出来，他身上兽皮大衣破烂，须发杂乱，仓皇地朝北边掠去。

    和刚才罗知因侵入滕达身前，却被闪电雷霆弹开的模样，是何等相似。

    只是这次，双方处境已完全互换。

    滕达，败了。

    罗知因突然感觉身体内的力量为之一空，不可阻挡地朝下坠落。

    黑影掠过，小癸将他稳稳接住，同在鹰背背上的，还有墨雪儿。

    “小癸，不是叫你别管我的吗？”

    原本按照计划，他拼出所有星力和生、疑之力，以“疑，众影”迷惑，尽力拦住滕达，小癸本体趁机带着墨雪儿逃跑，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回来了。

    “罗知因，你……你受伤了吗？”墨雪儿挽着罗知因的手臂，左摸摸右摸摸。

    罗知因也没力气打断她，只得苦笑道：“还好。只是力竭，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那就好。”墨雪儿顿了顿，“你，刚才，是要用性命拖延时间吗？为的，是让我走掉。”

    “当然，你很重要。起码，比我重要。”

    墨雪儿的眼眶突然泛红。

    在大罗刹国，有的是愿意为她牺牲性命的勇者、骑士，给她安排的所有护卫死光，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次不一样。

    眼前这个男人，来自异邦，甚至可以说来自敌国，他牺牲生命，不是要博取墨雪儿的青睐，不是为了地位、权力或者金钱。

    而是为了国家，不，应该说，是为了他所珍视的人们，非常普通的人们，在皇家贵族眼中，如草芥般的人民。

    没有人知道，墨雪儿要夺取叶卡捷娜大帝的皇位，更没有人知道，她谋权篡位的真正目的。

    源起，同样是一件小事。

    风，在地上产生，起初是在青草的尖端轻轻打旋，最后，成为摧枯拉朽的大风。

    “公主殿下，我累了，先休息一会。”

    罗知因实在扛不住身体的疲劳，说罢便沉沉睡去。

    他没有忘记，用仅存的力量，一只手抓着小癸的羽毛，另一只手，牢牢地牵住墨雪儿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

    罗知因再醒来时，睁开双眼，尽是漫天星辰。

    和滕达的战斗，虽然打得天地震动，但两人交手极快，并没有用多久时间，所以此刻，还是同一天的黑夜。

    力气恢复了一点，但真正让他醒过来的，是手中传来的颤动。

    “嗯？公主殿下？”

    墨雪儿一只手被罗知因抓着，另一只手死死攥紧身上的兽皮大衣，整个身体止不住地抖动。

    她的脸本就白嫩，被冷风一吹，更加苍白。

    可怜巴巴的墨雪儿看着罗知因，弱弱挤出一句呢喃。

    “罗知因，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