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新二十年。龙冢。

    “叶师，这种力量是？”罗知因有些疑惑。

    他刚才说出“生”字，就能操纵绿色光点，夺取和赋予生命。

    这不是道法，因为自己未曾修道，没有灵力；这也不是星力，因为没有察觉到自身的消耗。

    难道除了灵力、劲力和星力之外，这世间还有别的力量？

    叶闻劫摇了摇头，“小罗啊，这是你自悟之力，我也不甚了解，倒也不必向我请教。”

    罗知因“嗯”了一声，“可，叶师，我还有一事不解。”

    “你说这是咒语第一字，亦即是说，这也许是用秘咒催动的一种力量？可我明明感受到两个字，另一个字已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有何用处也还不明白。”

    “小罗，我只能告诉你，要多看，要多想。”

    “好的，叶师。”罗知因低头道。

    叶闻劫打量了罗知因片刻，转言问道：“小罗啊，我听当国说，他们是在野外把你救回来。听你口音、风格，是帝都人士？”

    “是。家父名为罗吉田。”

    叶闻劫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很快又消散，“原来是罗侍郎之子。如此说来，你与霜至还曾是同窗。”

    罗知因惊讶道：“叶师，你知道霜至？难道你是……”

    “霜至是我女儿。”

    “她从小不擅交际，我也很少过问她的学业，多是凭她喜好。不过她曾提起过，有个同窗和她兴趣相投，喜欢观察一切事物，想来便是你了。”

    叶闻劫似是想起一事，破天荒地笑了笑，终于有了长辈的和蔼，“霜至说你常在路边、河边，看那褐蚁筑巢、鱼游水底，一看就是半日，圣学馆里都喊你作‘罗痴’。”

    罗知因面色微红，“我只是一直认为，万事万物应有运行之法，也许便藏在那不为人知之处。”

    “不错。小罗啊，你已在途中，不妨多走几步，走远一些。”

    “是。叶师，霜至可还好？”

    叶闻劫点了点头，“她很好。而且如此，我便知道了她闭关的原因。”

    “闭关？”

    “对，数月之前，霜至一脸怒气回到家中，留下一句话便闭关不出。本来寻微门修炼方法特殊，极少闭关，我也有些疑惑。事后，我才知晓罗家之事，看来，那句话应与你有关。”

    “她说‘人之理，实在太过荒谬！’”

    这句话如重锤般砸在罗知因心上，想起种种往事，他又怎能不感同身受？

    “小罗。”

    罗知因抽回思绪，但仍抑制不住心中愤怒，只好低头掩饰，“叶师。”

    叶闻劫叹道：“你修炼吞星术已有一段时日，有刚才的那番经历，熟练掌控星灵也不难，按世间标准，你已位于四灵境初阶。”

    “有此实力，下一步你作何打算？”

    罗知因声音已有些许颤动，“叶师，罗家满门九十口尽皆被屠戮，更有无数亲族，乃至无辜之人死于非命！此冤不可不白，此仇，不得不报！”

    “小罗，你让我想起一些过往旧事。”叶闻劫看着自己双掌，当年，这双手掌也曾沾满鲜血。

    至亲之血。和，仇敌之血。

    “二十五年过去，这世间的变化，还未到来，此症结依然未解。人类，又有谁能活过百年？小罗，你自己作选择罢。”

    “叶师……”

    叶闻劫抬了抬手，“罗家惨剧，据说与上议军政有关，甚至涉及皇家内务，不管是洗刷冤屈，或是报仇雪恨，你都要从军队入手。”

    “小罗，我问你，你是想沉心修炼，突破更高境界之后，还是此刻便要行动？”

    “叶师，你曾说过，我在途中。我既然已经决定，就应该顺心而为之，况且我还可一边追查，一边修炼。有了这新悟出的力量，自保应该无妨。”

    “那好。你先回去，三日后随我去一个地方。”

    “是。”

    叶闻劫抬脚欲走，又想起一事，交待道：“小罗，这几日你不妨重新观察这世间的事物，或许所听所见所想，会大为不同。”

    此后，罗知因回到麒氏部族，按照叶闻劫所言，重又观察起各类事物。

    他本来就有些小孩心性，在圣学馆时，就喜欢与同窗辩论，还常常跑到街上，追问那孩童对世界的看法。

    孩子越小，想法越天马行空，令人忍俊不禁。

    有的孩子说这大地悬浮在一只巨龟背上，巨龟在星海里游荡，白天追逐太阳，晚上则掉头游向月亮……

    有的孩子说世上有无数小人国，其中的小人骑着虫蚁，日日打斗不止……

    此时罗知因正蹲在一片草叶前，借着阳光折射，端详草叶上的露水。

    这么多年以后，罗知因终于知道，那个孩子所说，竟是对的！

    领悟了“生”之咒语后，在罗知因眼里，他周围的这片草地，处处闪烁着大大小小的绿色光点，在树干和树枝间，在草叶和花朵间，甚至在这一滴露水里，不停跳跃、流动。

    虽然十分微弱，但露水中确实有光点，也就是说，这里面有生命之力。

    有生命之力，则是生灵。

    他将眼睛凑近水珠，在视线的极限，能看到极微小的一团团半透明轮廓，在水中慢慢蠕动，绿色光点就嵌在这一团团轮廓里。

    他又捡起一块石头，虽然看不透其中构造，但掌中仍能感受到绿色光点在其中萌动。

    太神奇了！

    罗知因不知道杨霜至所在的寻微门，是不是在寻找这些？这世间上的人，又有几人能知晓，原来这一花一叶中，竟有这样一个微小玄妙的世界？

    罗知因将手按在一棵树上，清晰感受到，绿色光点从地下传来，形成一道道绿色水流，缓缓流向树枝，再流向树叶……

    他甚至能感觉树亦有了情感：平和，淡定，仿佛世间变化都与它无关。

    罗知因从树中抽出一颗光点，伸手一指，光点便射入旁边草叶上的一只蜻蜓身上。

    那蜻蜓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嗡”的一下跳起一尺高，又“咻”的飞出去一丈，竟比弓箭速度还要快上几分，看得罗知因应接不暇。

    他不停尝试将生之力从一处，转移到另一处，从自己体内，转移到体外，终于掌握了一些规律。

    其一，生之力为万物之根本，如果全部夺去，则彻底死亡，变成死物。反之，只要趁着生之力未消散之前，注入足够的生之力，就能将人或物救活。

    所幸罗知因尝试许久，控制起来更加精妙，没有再发生如一指灭杀褐蚁群这样的事情。

    其二，生之力可以疗伤，也可以加速行动，提高感官敏锐程度，激发体内深藏的各类潜能，不仅仅可以用于自己，同样可以用于其他万物。

    星力、灵力、劲力应该都有如此效果，但大多用于自身，且用于他物时，容易有所冲突。

    其他规律，罗知因还在探索之中，但已像打开了一座新世界的大门。

    当叶闻劫再回到麒氏部族时，罗知因正端坐在竹林中，他眼前的竹子已枯死一大片。

    本来以麒氏部族所处的极北之地，竹子就十分稀少，这一片竹林位于一处凹陷的山谷中，借山势遮掩，顽强地长出十几根，可谓是一处奇景了。

    “小罗，你这是？”叶闻劫看着罗知因，不解道。

    “叶师，你回来了。”罗知因起身行礼，“我正在穷尽世间万物的规律，试图从中有所得，这在古书里，称为‘格’。”

    “可我格竹时，却发生了意外。”

    罗知因一手按在竹子上，将体内的生之力注入竹子，只见竹子长出新生嫩叶，可罗知因一放手，竹叶迅速枯黄落下。

    “叶师，我今日在土里找到一根竹笋，出于好奇，往其中注入了一丝生之力，眼见竹笋快速拔高成竹，可等它长到顶点时，竟开出了花！”

    “开出花后，这片竹子不知怎的，居然一根根也开始开花，转瞬之间，竹花凋谢，竹子马上变得枯黄。”

    “我明明已掌握了生之力，可不管如何注入，都无法挽救。”罗知因一脸沮丧。

    叶闻劫看着枯黄的竹子，数十多年前，同样有一个人，曾在竹林里枯坐，看着竹笋拔土而出，长成亭亭修竹。

    “竹子开花，百年一遇，你不理解倒也正常。”叶闻劫解释道：“小罗啊，万物虽然依赖生之力存活，但你不要忘记，生亦有尽头。”

    “对这竹子来说，数十年，百年，也许已是寿命的极限，即使有再多生之力，也难逃一死，这就是它的命。”

    “命……生命……”罗知因喃喃念叨着。

    叶闻劫接着说道：“小罗，生命生命，生之后，为何要接一个‘命’字？因为这生之上，还有其他规则。你暂时还未感悟，却也不用心急。”

    “既然已在途中，便一直向前便是。”

    罗知因点了点头，“谢叶师教诲。”

    “好了。你可准备好？”叶闻劫问道。

    罗知因笑道：“叶师，我倒也没什么东西准备，与麒大哥打个招呼就行。”

    回到村子里，和麒当国等人见面后，叶闻劫和罗知因骑上两匹快马，朝东方而去，直到看见一座军营，才勒马停下。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