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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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考试前

    高三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我伤感念想,它一刻不停地鞭笞我追赶更高的成绩,考试连着考试,试卷接着试卷,一场联考,全校共计十门科目,要在三天内完成,往往还得算上晚自习的时间安排考试。

    逼近首考,学校放弃了语文数学的大考,仅仅布置些防止疏忘的作业习题,全校的重心都在英语和首考科目上。班上应该放松的班会课体育课,也都被各科老师瓜分,课间更是老师抢着要。

    早自习午自习晚自习则统统安排上背书,在生动有趣的知识点也只能化作无聊的教条刻进脑子,如果考试能够用上,那就是万幸,一句“多一分超过一千人”洗了绝大部分人的思想,我在他们之中,为了自己为了班级,停不下脚步,身体千疮百孔也得大步向前,如果有停下的机会,那一定是身体崩溃。

    “亲爱的男盆友,美丽的端木熙钰女士正在邀请你连麦唱歌。”早读时间,这是端木熙钰拿手的好戏份,往往在她瞄见老徐去食堂之后。

    我一手捂着衣服里端木熙钰带的早饭,希望他在早读下课是还有点余热,一手快速翻阅着书籍,嘴巴有条不紊的跟着脑子手指,复习滚瓜烂熟的知识点,生怕哪个知识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文科的知识除了地理的部分,相当一部分来自书本,死记硬背加上灵活运用,是高分秘诀,这是我总结的经验,没几天就到的首考使我不得不绷紧每一根神经严阵以待,再不能像往常嘻嘻哈哈,一笑而过。

    “没空。”麻利的嘴巴突兀地插上一句,端木熙钰听后悻悻地翻看起她最感兴趣的历史书,余光里瞥见她百无聊赖的样子,悔意不知不觉间做出了行动,我捅了捅她的手臂,说道:“有什么考完试以后再做吧。”

    也没听见她最后说了些什么,在拒绝一次后,我有了经验,往后拒绝时也没这次大的心理压力,一次次这样类似的结局之后,端木熙钰没再“麻烦”,早自习也得以在认真投入中过去。

    家里没什么变化,老爸的病没有治愈的可能,我问过他的状况,肚子里日渐庞大的肿瘤只能靠着止痛药维持生命,老妈则是守在一旁鞍前马后的照顾他,脸颊上的肉少了许多,卫平继续他的工作,没有他的收入,我家甚至穷的揭不开锅。至于卫宁,我没有太多的关注,一星期只放一晚上的作息表决定了我们之间疏远的关系,听老妈说,她最近懂事了点。

    丁丁,九月份收养的小猫,靠着吃剩菜剩饭以及街坊邻居送的猫粮,现在有四五斤重了,喜欢躲在厨房的冰箱上休息,每次回家都能一眼看见它。冬天冷,小畜生也不出门,趴在自己的窝里闭眼汲取电暖给的热量。

    卫宁很喜欢抱着它,为此卫平没少骂她,卫宁则嚷嚷猫是她从卫民(也就是我叔叔,她的小爷爷)家领养的。话虽如此,名义上她是丁丁的主人,可铲屎喂食剪指甲之类的活,都是卫平在做,卫宁只是没有玩伴时抱着丁丁看电视。天气冷,一人一猫好歹多点温暖,所以小家伙也不闹,甚至会主动躲进卫宁的怀里。

    考前没几天,我的模拟考结果不尽人意,甚至算不上中规中矩,只能算个自欺欺人的成绩。成绩第一时间由短信送回了家里,我回家刚坐下,老爸老妈就和我谈起成绩。

    老爸躺在床上,他率先开口:“儿啊,我始终搞不明白赋分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知道老爸的记性不太好,和他讲的是有时候需要讲很多遍才能记下来,同样的,他从小给我讲的故事,也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什么一个闵省的村子被瘟疫瘟了什么的,所以我耐心地和他再说了一遍,记忆里无所不能的老爸现在得靠着我才能窥到这世界的一角,我心中一阵酸楚,却不敢在老爸老妈面前表现出来。

    听了我的解释,老爸顿了顿说道:“这次考试...发挥不好!”他又顿了顿,语气加重道,“老爸你是靠不上的,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妈妈和哥哥没有读过书,外面也没走出去过,你只能靠你自己,把书读好,赚大钱。”

    “我知道,爸...别说丧气的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一家人心里有了心照不宣的事实,可我还是不愿意去相信老爸会离我而去,他可是我的老爸,顶天立地的爸爸。

    “唉...”老爸脸色狰狞,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能望见他的手在厚厚的被子下挪动,试图拂去肿瘤带来的疼痛,可是并没有效果,他身体晃动着一个不大的幅度,哀叫几十秒后,才歇停。

    “怎么回事。”我问道。

    “唉...你不用管,是病。”

    “我怎么不用管,我是你儿子,你是我爸爸,你生病了就得治病!”我很生气,老爸从来没和我讲过他的病情,他们只是说能治就治,不治如何,以及到底怎样,只口不言。

    “你管了有什么用!嗯?金陵我和你哥去看了,医院里120万一针的特效药家里吃的起吗?你把书读好把考试考好,以后怎么办?”老爸动了脾气,训斥时用了力气,刚讲完就咳嗽起来,全身起伏,痛苦的表情再次浮现在脸上。

    老妈拍着老爸的背劝说起我们俩:“卫凡,爸爸的样子你看到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他也希望能长命百岁的活下去,可是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不是人能决定的...你现在就是首考考好,我们也能开心开心,这次考试考得不好也不能代表什么,只要把首考和高考考好就行...”

    老妈滔滔不绝的说着,我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父亲,他坚毅的目光里满是不甘,不甘短命,可痛苦扭曲的神情实实在在代表他向病魔屈服,我明白过来,老爸是想走之前看到我能有活得精彩的希望。我眨眨眼,躲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把所有想说的话凝成一句:“我会努力的...”

    出了老爸的房间,面忽生凉意,发觉老爸房间里的电暖功率不同寻常,冷风从倏地从后脖颈溜到身体里,我浑身一颤,感觉背后有什么在望着我,是什么?我猛地回头,空无一物,重复一遍亦是如此,于是我竖起耳朵、静下心来仔细辨别,突然发现是全副武装的自己!

    “你是谁?”我问道。

    “我是你?”对方铿锵地回答。

    “这世上怎会有两个我?”

    “我住在你心里面,我就是你,你不是我。”

    “......”

    “......”

    “那你一直在我心里好了,别出来。”

    我感到莫名其妙,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等到意识清醒过来,我意识到我做了一场梦,正在为我准备早餐的老妈说,昨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上睡去了,是卫平扶我上床的。

    “我就这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读书辛苦啊,在学校里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老妈吩咐我洗漱完就好吃了,时间紧,赶着上公交车。

    “妈知道读书累,但是想想你爸爸,年轻时不好好挣钱,老了也没个本事养活自己,爸妈老了,以后顶多哥哥帮你一把,你也看见了,哥哥已经为我们付出很多了,以后...路还是靠你自己走下去,现在把书读好...一次考试考不好不代表什么,我相信你能把考试考好的...”

    似乎念叨是每个母亲的习惯,老妈边忙着手头上的事情边唠叨,井井有条,声音却是有些沙哑。她口中的卫平,也就是我哥,承担了家里大部分的开支,包括我的学费,一直由他出力,逢年过节走街串巷也用的他的钱,经济上,他才是我们家的家长。当年他扛起一家的大旗时,才二十出头,后来离了婚,成了三十多的大叔,沉默寡言,对于自己的女儿卫宁,破口大骂是家常便饭。我明白他的压力,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需要念书的弟弟,全是他供养,可想而知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我站在站台等待着那班熟悉的公交车,夜色没有完全褪去,带着点薄薄的雾气,路上车很少,车灯忽明忽暗,即使光线进了眼睛也不如平时的刺眼。

    老妈送我到车站就回去了,她早就替我收拾好了一星期需要带的行李,现在需要急匆匆的回家照顾老爸,现在的他身旁一刻不停的有人陪着,家里人比他更害怕出事。

    “牛奶喝完了吗?”老妈走之前问了我。

    “没有,还有好多瓶,我喝的少,上次买的还没有喝完。”我回答道,其实牛奶早就被班里同学瓜分完了,可我担心再向家里要钱会增加他们的负担,于是心安理得地撒谎反倒是属于我的定心丸:你们不必担心我。

    老妈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她又叮嘱我一遍:“学校里好好读书,身体别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