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活路
繁体版

第五十二章:烟中之物

    “不许变!”

    端木熙钰说完往面里加了辣椒酱和醋大口大口吃起来。

    我指着身前惨剩的面说:“感情你重口味!我白吃这一碗,这一晚上又得失眠!”

    “矮油,教你一个办法,晚上睡不着觉就想想白天学的知识点,马上就困了,亲测有效哦。”端木熙钰挑着眉。

    一旁做着刷视频的老板娘听见我俩的谈话,貌似起了八卦心,她凑上前问道:“小伙子小姑娘看着是恋人关系?”

    无事的我自然回答道:“是的。”

    “这方圆几百米的人都喜欢吃我家的面,客人没见一千也有八百了,恩恩爱爱小情侣见得这么多,怎么没见过你俩。”

    我思索片刻,望向端木熙钰,她只是低头嗦着面。

    干脆撒了个慌:“我俩是来这旅游的游客,晚上随便来夜市逛逛。”

    老板娘没多说什么,吃不见八卦,但热心的端上来一碟花生米,一瓶啤酒。

    “这是...”我不解。

    “听见你们好像感情方面有问题,像你们我更是见得多了,喝点酒,把心里不舒服的话痛快说出来,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两个人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分开了呢!”

    “......”

    出了面馆,两人都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再者,我俩都担心时间上不允许,便走上回校的“大门”。

    现场主持人正说着结语,我暗自庆幸回来的恰到时候,最后进会场的缘故,我的位置很靠前,而且连着隔壁十五班的同学,不偏不倚的,我位置边的人正是江流。

    江流见我俩回来,摆摆手朝我们打招呼:“卫凡,原来你坐这儿,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啊,我好好的,端木熙钰也是。”我指了指端木熙钰说。

    兴许是出于女人的控制欲,端木熙钰和我对调了座位,我和江流之间嗝了一个她。

    端木熙钰转头和江流说了些什么,再次转过头盯了我一眼,像是为我忽视她的感受吃醋,随后她再次转头,比了个“嘘”的手势,笑着对江流说道:“这是个秘密哦...”

    我和江流不明所以的坐在位置上看完活动的后半段。

    结束活动的时间躲在了晚自习之后,端木熙钰道了句晚安后笑着离开。回寝半路上撞见了江流,我正和室友打闹,她也仅仅是打了个招呼。

    半夜,失眠不出所料地赶来凑了一回热闹,我平静闭上眼,慢慢等着它离去。我游离在回忆与现实边缘,幻想自己拥有超能力,包治百病,心想事成。那样我就可以把烦恼当作蝼蚁踩死在脚下,舒心过着日子。想当然的,我把自己当作了上帝,成天为了惩恶扬善苦恼,倏地一下,我猛下坠的灵魂被身子一把抓了回来,我叹气,好不容易睡去的一个机会浪费了。

    借着远处工地起重机打进来的灯光,我看了眼手表,才十一点半,难熬的夜拉长了时间,它既无法令我修身养息,也不能为我创造出更多的价值。百无聊赖的我探出头看看另外两个室友,他们正一本正经的盯着手机屏幕,不像是在打游戏。

    对床的周景升看见我,小声道:“凡哥,还没睡呢!没几天就要考试了。”

    “你有资格说我?自己不睡觉还在看手机。”

    “看小说,凡哥,可刺激了,你是不是又失眠了,还不如找本小说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滚滚滚,失眠了也闭眼躺着。”严峰戴着耳机听不见声音,倒也自己一个人把弄着小板砖。

    周景升此时再次探出头来,不怀好意道:“凡哥,今天你和端木熙钰干什么去了,说来给兄弟听听。”

    严峰“恰到好处”地摘下耳机,把头探出床企图外窥探个不为人知的八卦。

    我撒了个谎:“就出去随便转转。”

    “真的?”

    “真的,不信你问她。”

    “哦~”映着手机屏幕亮光的周景升眯起眼睛坏笑着,他甩着另一只手的食指贱兮兮的继续道:“凡哥,你不简单呐,背着兄弟偷偷干坏事。”

    一向低调的严峰此时提溜起精神,在床上打了个滚,调整好身姿准备聆听接下来的八卦。

    “......”

    周景升催促道:“凡哥快说啊。”

    没有法子的,我顺口说道:“点了些夜宵吃。”

    “没了?”

    “没了。”

    “没有偷偷摸摸发生什么事情?”

    “...”我一阵语塞,这小子竟然希望我做点什么不正经的事情,“让你失望了。”

    “艹,睡觉睡觉,好不容易提起精神你就给我这么个答案。”

    周景升和严峰几乎是同时把脑袋沉了下去,我起身准备上个厕所,那周景升忽的抬头:“晚上吃了什么?”

    “贱不贱啊。”白了他一眼后,我便出门。

    咚咚咚,我不轻不重地敲了厕所的大门,不一会,厕所里传来咚咚咚的三声清脆的响声,这是我和怀民定的暗号,夜半时分,敲门为号。

    “这这这!”怀民特有的声音传来,一同出来的还有手臂和一股青烟,那烟顺着窗户溜进了夜色,无影无踪。

    我走过去,看见他手里叼着烟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又抽上了?”

    “如你所见咯,今天晚上第二根。”他将目光往下移,终点躺着一个烟屁股,是他不久前抽完的,怀民沉醉在烟雾缭绕的幻境里,忘我地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快感,好似忽略了我的存在,待他抽完了那支烟,他回过神发现我还在厕所里:“又失眠了?”

    “对,又失眠了。”

    “这次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让我帮你分析分析。”

    “没有什么事,单纯因为晚上吃多了,胃涨得不舒服,自己给自己找了罪受。”

    怀民眼神直勾勾对着我说道:“就凭我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你没有事就是有事。”

    “我要是说有事?”

    “那就是发生了很大的事,大到你自己一个人想不通...”

    怀民叉腰振振有词,运筹帷幄的样子滑稽,肚子两侧的赘肉因为插着手的缘故凸出,又因为重力下垂,堪比中年大妈下垂的胸部。

    我转头看向楼外的路灯,它一点点散播自身微弱的灯光,远处的起重机最终没过,江城一中的一侧是尚未完工的施工地,正马不停蹄地施工建设楼盘,一个领导说能给江城带来巨大营收的项目,却和我这样的普通人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看得入迷,竟没有在意怀民后来说了什么话。

    “在看啥呢。”怀民凑上来说。

    “远处那楼盘,那个大老板盘下来做的项目,日夜不停,我好几次晚上睡觉都被吵醒。”

    “你想的肯定不是这个。”

    “此话怎讲。”此刻我有些惊讶,但是转念一想,怀民和我坐了那么久同桌,多少言行举止他都看在眼里,对我也算了解,于是没觉得那么惊奇。

    “你这人从来都是指东打西,说话偏偏就不是你想说的,我说的对不对。”怀民弯起嘴角,“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你晚饭也没吃多少,晚自习又去看成人礼,你怎么可能是吃饱了撑得睡不着觉呢。”

    “我靠,你是柯南投胎还是附体,猜的这么准。”我心里暗叹怀民对我的性格知根知底。

    “别说那些没用的,所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失眠了。”怀民一口咬住这问题不放,显然不打算放过我。

    “出去吃了顿夜宵。”我平静地回答他。

    “和端木熙钰?不对...出去?你的意思是...”怀民有些错愕,被肥肉夹着的双眼睁大撑着,“你...”

    “对。”过了一会,我肯定了他的猜测。

    “你怎么出去的?”

    “学校的栅栏又不难翻。”

    “那端木熙钰呢,这大冷天的衣服这么厚,你身上却没有刮蹭的痕迹,这说不过去啊。”

    “你就别打出学校的注意,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被我看穿心思的张怀民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同样看向窗外。十二月天的厕所冷的像个放着腐臭水果的冰柜,时不时传来冲水的声音打破沉静。

    “我和端木熙钰到外面吃了顿夜宵,栅栏有个缺口,教师宿舍后面,没人发现过,今天晚上就发生了这些。”良久,我说到。

    “嗯,你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怀民应和。

    “你看外面那栋楼,一天一个样,和我老爸一样,我每次回家他都瘦一圈,不成人样。”我忽然想到家里卧病在床的老爸,他瘦削的面庞实在难以平复我的心情。

    “我们太渺小,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掌握,做好当下,活在当下,洒脱点才会开心点。”怀民再次点上一支烟,他吸了口吐出烟圈说道,“想开一点,得了癌症得学会接受现实,你爸肯定比你还难受,有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而去死呢?凡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忍忍就过去了。”

    烟雾溜出窗外,它盖住了我的视线,不定的白灰色仿佛勾勒出老爸佝偻的背影,我好像看见他活到了八十岁,最终寿终正寝的样子,如海的酸意掐了一把我的心,鼻头随即啜泣了一下,发现轻飘飘的烟散去,透过光线只能看到道路旁路灯的光晕。

    又是一阵烟飘来,这次不偏不倚在我面前,烟中是梦里那位女子,婀娜的背影,飘柔乌黑的靓发,令我珊然心动的米白色裙子,她在视线的远处,我试着看清她,问问她的名字,不曾想,烟散了。

    “咳咳咳!你这什么烟,这么呛。”我的肺剧烈咳嗽,大脑发泄着刚才寻不得结果的不满,“下次多花几块钱买点好烟,二手烟害人。”

    “还说,隔壁那混小子中午趁我不在偷偷溜到我寝室偷了我半包,自己当好人分了,真特马气人,几十块一包的华子没了!”怀民忿忿不平道,他老妈什么都不管,就管着他的烟钱,上课睡觉不写作业请家长什么的,一概不在意,就是不允许多抽烟。

    我没有多说,抽烟的感觉我不清楚,只知道很多人喜欢抽烟,于是我只是说了一句:“把烟藏好一点。”

    老爸也是个烟鬼,抽了几十年的烟,走在大马路上不准时吐出口浓痰,好在我没有继承他的坏习惯,也可能是见识的原因,我还未曾与社会上的人打过交道,他总是随身带着一包七块的红双喜和一包软壳的中华,红双喜是留给自己抽的,软壳的中华是他路上遇见熟人,亦或者求人办事时的体面需要,在我的印象里,他还没有抽过红双喜以外的烟,手头宽裕点了,那就买包八块的红双喜。

    最近几次回家,我总能看见他在床上叼着烟头,打火机和软壳中华都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当做床头柜用着。

    我坐在床边,很想问两种烟抽着有什么区别,没等我开口,他好像有着能看穿我心思的能力,提前和我说道:“这俩货区别我抽不出来,我抽了一辈子便宜货,到头来就是要抽点贵的。”

    每每听到这话,我的心不免颤动,我明白,他是说自己的时间不久了,心里翻江倒海,却难以开口问他的病情,他沉重的表情无法让我心安,倘若我问他的病怎么样,更无法让他心安,我想让他走的时候甘心些,平静些,少点不舍得。

    “唉...”我长叹一声,为自己除了成绩那点虚虚实实,不能替老爸做点什么,从乌云后挣脱的月亮撒下了光亮,照亮了我心中的落寞与无奈。老爸,希望你能收到我的祈愿,我心中默默祈祷。

    “怎么了?”张怀民问道。

    “没什么,想家了。”

    “奇奇怪怪。”怀民嘀咕了一句,任凭风吹散他嘴里吐出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