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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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无期限假期

    办公室里,站着一男一女两学生,女生打扮精致穿着粉红色卫衣,干净利落的高马尾旁还伴着精致的小发卡,男生则是穿着最普通的灰色棉袄,面色憔悴,带着血丝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惆怅。

    “卫凡,怎么回事?小钰说你身体不舒服。”老徐搬了张凳子示意坐下,坐在位置上又喝起了热茶,茶上还冒着热气。

    “那...老师...我先回教室复习...”端木熙钰眼神飘忽不定,步子丁点丁点的向门外移动,在得到老徐的命令后,她转身快步离去,还不忘朝我抛了一个媚眼,手里还比了个V型。

    端木熙钰是在宣告她的胜利么,我懒得去揣摩,眼下我更悲哀自己因为这点小事坐在了老徐的对面,无论是哪个领导坐在我面前滔滔不绝地讲大道理我都不会正眼看他,是叛逆心理在作祟,可我控制不住这种情绪,它支配我抗拒现在的一切。

    “看来你的情况很严重,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你得把状态调整到最好,这事关六月份的考试...”

    老徐说的一口好官话,自顾自不停的说,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想来能听进去话的只有他手里的茶杯。无聊的情绪代替了叛逆,我索性将目光扔到他的办公桌,老旧的台式一体机上还开着没有完成的PPT,又看到老徐上挺的发际线,我忍俊不禁,也许是刚才的逆反心理又起了作用,我竟笑出了声。

    老徐见我一副任人摆布,不教无术的模样,也不多说,将话题切入到端木熙钰头上,“小钰告诉我说你最近老是犯困,睡不了觉还冲她发脾气,你要不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喝...”

    听的出来他的茶水刚出炉...办公室里只剩下老师敲键盘的声响,我低着头权当是默认了老徐的说法。

    “要不...我私下里和她沟通沟通,道个歉...”我的声音很小,和水笔划过试卷的分贝所差无几。

    “道歉你个头,是人家女孩子说让我不要怪你,和你家长联系好了,今天回家好好,睡足了再来学校!别整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你得在班里起带头作用!”

    老徐扔来一张请假单,上天甚至有了教导主任的签名,意味着只要我家长一到,我随时可以回家。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石主任历来对请假严格把关,不知道老徐用了什么法子搞到了她的签名。

    “啊?”我依旧处在浑然的状态中。

    “没听明白?”老徐放下了茶杯,从我怀里拿走请假单。

    “没有,”我摇摇头,蹬着他,迫切想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还是端木熙钰请你求情的咯,我一想也对,最近你压力是有,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大,就打算让你回家休息,什么时候状态好了再来学校,你的成绩我倒不是担心的重点,身体才是。”

    “可我家里...”我欲言又止,声音没多少进步,被风拍打窗户的声音盖了过去。

    老徐看看四周的老师,领着我走出了办公室,停在一处偏僻的角落,他眉色紧皱,神情凝重道:“你的情况确实很特殊,我这次让你回家也是想让你多和家里人沟通沟通,我知道这种事情换谁都不好受,但是没办法,只能咬牙坚持,加油卫凡!”

    “行...”

    “现在就联系你家长,快点回家好好休息。”老徐拍拍我的肩膀,递上了那张有些皱了的请假单。

    从他手里再次接过了请假单,我回教室里收拾起书包,还打算带课本回家复习,可突如其来的一阵头疼让这想法变得不切实际。

    “卫凡,回家要好好休息,记得微讯联系哦,拜拜。”

    我没有应答,转头看端木熙钰的最后一眼还是她的嬉皮笑脸,丝毫没有刚才对视时的痕迹。

    “走了啊!”

    临走前我只朝怀民道了别,这家伙还在梦里不知道我去往何处,到时候在班里嚷嚷带坏了学习风气可不行。

    信步来到学校门口的保安室,里头值班的大爷顶着副老花镜蹙眉看报纸,他靠得很近,从上往下看我只能瞄见他发亮的地中海。

    “大爷,是在这等家长吗?”我敲了敲窗户,探头说道。

    “嗯?”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再次研究起报纸。

    ......

    我看大爷没有反应,心里一紧,于是重复了一遍,毕竟读高中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请假,具体流程更无从知晓,只记得老爸经常教导我路是从嘴里问出来的,便照搬他的话。

    大爷依旧没有说话,他摘下了眼镜,朝我挥挥手,面色不屑,示意我进屋。

    “坐下吧,小伙子。”

    大爷搬来一张铺着毛毯的躺椅,他则开始于我攀谈起来。问的内容和所有人大差无几,无非是学习怎么样,压力大不大。简单说了两句后他便吹嘘起自己孙子,“我跟你说,我那孙子可是全校第九名呐,清华北大都可以冲一冲的。”

    “有可能,努力一下希望还是很大的。”我不想打击大爷,在江城一中想进清北得稳住前五,出于后辈的礼仪,我不忍戳穿他的面子,更不想和他关系闹僵,毕竟老爸说不要交恶任何一个人。

    “只可惜,他去年高考发挥失常,只能勉勉强强考上个临安大学,够不着清北。”大爷神色里满是惋惜,他直直地盯着我,像是在说他孙子不可能只有临大的水平,他无法接受。

    “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十拿十稳的事,临安大学也挺好的...”

    大爷突然间换了个角度,“我们家那小子就是不听家长的话,要是当时多补两节课一定不会是现在的结果,你说说,多好的一棵苗子!”

    “到了大学,也没心思在学习上,整天搞什么社团...”

    “你可要好好听家里人的话,可能不对,至少他们不会害你。”

    大爷的话让我心情跌入了冰点,不是别的,我害怕他说的话降临在我头上,他把我放下包袱好好休息的念头扯的一干二净,脑袋的沉重感再次袭来,迅速充斥着每个身体的角落,我只得一个劲的应和着他,迫切地看向窗外,等一个来接我的人,虽然我知道那个人只能是卫平。

    漫长的等待后,卫平终于是出现在了我的视角里,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身上的皮夹克还带着雨水。在保安室签过名后就匆匆带我去公交车站。

    “身体哪里吃不消?”

    “睡不着觉,失眠,头疼。”

    “老妈猜到了,她去村里的诊所配了些药,你看着吃点。”

    卫平从夹克里拿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装着一支安神补脑液,接过那点药,我一口闷下,尝不出丁点味道。车厢内很暖和,穿在身上的棉袄显得不合时宜

    公交车音响里机械的女声抱着站点,坐了好些年的公交,我第一次希望它能慢些,要么干脆永无止境开下去,我好安逸地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安心睡一觉。

    “老妈说想吃家里的菜,她可以送到学校里。有什么难过的,不舒服的,有空就打个电话回家,爸妈也想听听你的的声音,高三是苦是累,可老爸更希望你能考上个好大学,考上大学就轻松了,至少不用现在这样焦头烂额的。”

    卫平把手机放回兜里,搓搓手,往手心哈气。他手上的老茧很显眼,发黄发暗。

    越往家走,心情越发的复杂。家是我从始至今的港湾,在外漂泊的船只只有回了家才是安心的,我心中一暖。家里面还躺着病入膏肓的老爸,他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教我做人做事,盼我成为人中龙凤,他的病更是给家里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光线在每个角落里被吞噬,我的世界好似少了一种色调。

    “我回来了。”

    也才四点半左右,太阳像是救火队慌慌张张地向西狂奔。十二月太阳落得很早,地理上它正在靠近南回归线,估摸着日子离冬至越来越近了,那是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日子。

    老妈小心翼翼地掩着门缝走出来,身上破旧的夹克格外脆弱,我不忍直视本就矮小的身躯在风中摇晃,于是赶紧将她推进屋中。

    屋里很热,颇有种夏天端着烤架烧烤的意味。刚一进屋背后开始冒汗,想来是同时朝着老爸运作的几台电器的功劳,我意识到在这样的房间,脱下外套才是不折磨的选项。

    “爸,我回来了。”

    老爸躺在床上,厚厚被子看不到他的身形,他见我进门,藏在被窝里的手迅速拽了拽被子,与脖颈严丝合缝。我将门合上,他开始在被子里摸索,好久才拿出一件皱了的衣服,艰难地穿在身上,背靠枪毙缓缓做了起来。

    我的心情如同悬崖边的落石,被一脚踢下后迅速滚落到谷底,中途还被利角扎穿,碎成两半。努力咽下一口唾沫,我寻到那把竹椅坐下,它是我最喜欢的椅子,似乎做到它身上我就有了安全感。

    “卫凡,坐近点。”老爸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有力,彻底击溃了我内心的防线。

    “爸...你瘦了好多...”我目光落在他的脸庞,老爸的颧骨突出,炯炯的目光里挡不住无尽的疲惫,看样子他受病痛折磨很久了,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来家里歇多久,会不会落下功课,没几天就要考试了,还有,你们那个赋分制我一直搞不明白,你给我讲清楚...”

    我才调整好竹椅的角度,挪了挪身子,老爸铺天盖地的问题就灌进了我的脑子,稍稍缓了缓,我整理好思路逐一回答问题。

    “其实不休息多久,老徐看我不对劲就让我回家调整好状态,他是个讲求效率的人...”

    我非常享受父子间交谈的时间,很久没有这样和老爸聊过,紧张的学业压榨走了我为数不多的课后时间,所幸老徐大发慈悲的给了我回家的机会。

    “我一直头痛,止不住的痛,晚上睡不着觉。”我尽力客观地陈述自己的症状,不至于让他们过于担心

    “诊所里的医生配了些药,你先吃着,今天晚上睡个好觉。”老妈在房间里收拾起芹菜,听说今天我回家,她特地去菜市场买了菜回来。看出我的心思,老妈继续唠叨起来:“卫凡,你要知道,爸爸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我们都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下来,这种病谁能说的准呢,你不要担心老爸,先把考试考好...”

    “可...”我刚欲开口道明白他们这样说只会让我压力更大,可此刻我的喉咙如有千斤般重,拥挤的空间发不出一点声音,钻心的疼直冲脑门,眼角湿润了些。

    “我知道了...”我看了眼老爸,他瘦削病态的脸庞,不知觉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