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张笑
“阿崽,吃饭咯!”
慈眉善目的老妇端一碗白粥从火房走出来,对着家门口坐在门槛上发愣的少年招呼。那少年有一副好皮囊,可惜一道狰狞的伤疤自左腮中间一直蔓延到喉结,看起来可怖极了。不过也亏得这伤疤的存在,先前来选美人的公公看了他一眼就走掉,让他免于变成幽都有钱人玩物的命运。
“哎,来了,来了。”
他这么招呼着,从地上站起来,再看了远处那片似乎没有尽头的田地一眼,跑去帮阿母盛粥。
早餐有白粥吃,还要多亏近了年关。
老妇把一个装满黑色不明液体的坛子拿上来,拧开盖,小心翼翼从里面夹出一个翠绿的蒜瓣:“就粥吃,别跟你阿父说。”
少年一边应下一边把腊八蒜放到自己碗里,神色松缓,随口这样问:“阿母,阿父怎么还不回来?”
“嗐,别提了!”老妇那筷子搅搅半点颜色滋味都没有的白粥,端起碗来,猛地喝了一大口,似乎已经饿坏了,“和大崽一大早去隔壁村买肉现在都没回来,指不定是被那村口的李寡妇蒙了眼。你吃你的,大崽的粥我备下了,没给你爹留。”
少年觉得好笑,小心翼翼咬了口腊八蒜,就着白粥喝下去。酸酸甜甜的,又有点辣,活了这十八年,阿母腌的腊八蒜一直都是这个味道。
吃了饭,少年把筷子一放:“我去村口接着点阿父。”说罢他也不等老妇表态,一溜烟就出门去了。
他叫张笑,今年刚好十八,是应届高考生。刚进了考场屁股底下凳子还没坐热,眼前场景一变,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接受了另一个和他同名的人的记忆。
今日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仍然没有一个可以变身为美少女的系统跳出来给他颁布主线任务和金手指。张笑急得要死,辛辛苦苦寒窗苦读这么多年,都临门一脚了偏偏不让他高考,这穿越管理局不管管??
万一另一个世界的张笑是这个世界的张笑穿越过去的,大字不识一个,交了白卷上去……
这场面太美丽了。
张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记忆里的村口方向走,杂乱的思绪让他完全没注意到本应热闹的村子竟然半个人都没有。
到了村头,他在那写着“张家村”大字的石头旁边坐下,盯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就开始发呆,整理两个世界张笑的记忆。
“嘿,笑娃子,坐哪干哈?”
属于女性的轻呵突然传来。张笑回头一看,是李寡妇,抱着一只活鸡似乎要去隔壁村宰了。
“你有看到我爹吗?”张笑问。李寡妇住在村头,消息没有比她更灵通的。她本人也好事,闲着没事就站在村口东张西望,每次上头来人或者土匪劫村,都是她先知道的。
“恁爹?”李寡妇想了想,“刚和恁哥过去了,回家了罢。恁在这里坐着,木看见?”
回家了?
可能是在自己发呆的时候过去了,然后他们恰好也没看到自己吧。算算时候,就算逮条活猪现杀,也该回来了。
张笑这么一想,朝李寡妇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往家赶。
刚走两步,突然天黑了。
这天黑来得猝不及防,就好像突然有个人拿了块黑布把整片天空连同太阳一起盖上,半点光都透不得。从这个世界的张笑记忆里翻翻,这应该就是天狗食日,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不奇怪。他转过头来想要对那李寡妇说些什么,却发现刚刚还站着人的地方此时空荡荡的。
“她怎么跑得这么快?”
张笑膛目结舌,使劲眨眼,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
刚揉了没两下,天又亮了。
他竟然是坐在自家门槛上,盯着地上的台阶在看。
“阿崽,吃饭咯!”
慈眉善目的老妇端一碗白粥从火房走出来,对着家门口坐在门槛上发愣的少年招呼。
“哎,来了,来了。”
张笑这么招呼着,从地上站起来,再看了远处那片似乎没有尽头的田地一眼,跑去帮阿母盛粥。
刚站起来,他就觉得不对劲——肚子是饱的,嘴里还留着腊八蒜的味道,就好像已经吃过了早饭一般。可刚吃了早饭的话,阿母不可能再招呼自己去吃。
老妇把一个装满黑色不明液体的坛子拿上来,拧开盖,小心翼翼从里面夹出一个翠绿的蒜瓣:“就粥吃,别跟你阿父说。”
张笑一边应下一边把腊八蒜放到自己碗里,随后意识到什么,又拿了出来:“阿母,我不饿,你吃吧。”
“说什么胡话,一大早起来怎么不饿,”老妇假意嗔怒,端起白粥碗来猛地喝了一大口,似乎已经饿坏了,“乖崽,不想吃蒜就放回去,把粥喝了。”
张笑把腊八蒜放回蒜坛里,低头看着那碗白粥。不稠不稀的白粥,上面马上就要结出一层米油,在这之前他看得见自己眼睛的倒映。
“铮——”
张笑一个激灵。
“阿母,你听见了吗?”他猛地站起来左顾右盼,那分明就是古琴的声音。
然而眼前的老妇捧着碗的手一顿,遍布皱纹的脸上流露迷茫神色:“听什么?阿崽,你听见什么了?”
“咚——砰——”
大概是杀伐的曲子,厚重的琴声越发密集而响亮,空气似乎在耳畔振动,不,是后面,不,在门口,不,在外面,对,一定是外面,外面有人一大早闲着没事弹古琴。
张笑冲向家门口,琴声不断,却是越发近了,这让他越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然而,当他被高高的门槛拦住,外面空无一人,就连来往的村民都没有。
“铮——铮~咚,咚,咚——”
张笑抬起脚,踩在门槛上。这琴声到底在哪里,他必须知道。当他穿着布鞋的另一只脚落在门槛外的地上时,眼前一黑。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并不是他瞎了,而是外面的太阳没有光。
张笑抬起头,看那东边太阳的位置。仅存让他看清道路的光不知来自于何处,但太阳是暗了,好比一个关掉了的电灯泡。一段记忆骤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村头“张家村”,李寡妇,还有阿父已经回来的消息。
“不错,不错,这法子妙!”
属于男性的声音竟然从身后传来,张笑一回头,看见一个八卦衣道士站在自家院子里笑嘻嘻看着他,旁边地上坐着一个白衣人手里拿着一架古琴。
“何师兄,瞧您说的,这只心浊都没搞明白自己是个啥,”古琴男子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语气谦逊,得意的神色已然出卖了他,“还不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