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受到诅咒之人,献上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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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血魔复苏之夜

    “不可能!萨拉神父怎么会干那种事!”

    何塞一把甩开焦急的卡尔的手,小脸上写满愤怒。

    卡尔已经和何塞说自己的所见所闻,备受神父关照的何塞却一点都不相信。

    “何塞,快逃吧,他们已经进来抓其他孩子了!”

    “我不走!”

    卡尔拉着何塞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动他,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恐惧爬上卡尔的身体,他一下子用力,以自己都想不到的力气,把固执的何塞一把拉进沙发下,然后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呜呜…”

    “嘘,别出声!”

    一双双缠着绷带的脚,在沙发的缝隙外出现,每个绷带人手上,都至少抓着两个孩子。

    “这就是所有的孩子了吗?也罢,先把他们献给我主。”

    绷带人们发出尖啸,毫不犹豫地把尖刀插进了手上孩子的身躯,就像插进一根木头。

    鲜血从孩子们的伤口里流出,然后尽数汇聚到中间那个黑衣人手上的黑色容器里,连带着他们近乎透明的灵魂。

    随后,黑衣人把手上的容器举起,然后把里面已经变成不知名的污秽液体的血液倾倒而下,尽数倒在了因为痛苦而表情扭曲的孩子们身上。

    “好痛!”

    “救命!萨拉神父!”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任何人回应。

    每个被杯中液体沾染到的孩童,身上的一部分都发出邪异的紫光,有的是腿,有的是身体,有的是心脏。

    很快,在惨叫声里,一个个孩子们都吐起血来,身上的紫色逐渐染满全身,然后就燃起紫红的火焰,燃烧殆尽。

    “可惜!这些迷途的灵魂没能承受住我主的恩赐。”

    在一片炼狱般的场景里,黑衣人哀叹着。

    毫无悔意的哀叹,倒像是狂人的自言自语。周围绷带人都发出失望的怪叫,沙发下的两个孩子已经吓到身体抖动,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不过,我们还有两次机会!”

    黑衣人一转哀叹着的表情,露出扭曲的怪笑,嘴角快要裂开到脸颊两端。

    然后,这张恐怖的脸就出现在了瑟瑟发抖的卡尔与何塞眼前。

    “你们俩说,对不对呀?”

    等到何塞醒来,便发现自己和卡尔已经被散发着黑暗气息的法术锁链绑住全身,被吊在了本象征着神的十字架的两端。一旁是背过身去不忍直视将要发生的惨剧的神父,与满脸疯狂的黑衣人,以及他的绷带人随从。

    还有满地孩子们的鲜血,和那个装满邪恶气息的容器。

    黑衣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为自己能想出这么好的献祭仪式而兴奋不已。

    用代表光明的神的代表物十字架做祭坛,哪位邪神不会为此喜悦?

    “已经够了吧!放过这两个孩子!”

    神父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抓着黑衣人的肩膀吼起来。

    黑衣人两手一摊,满脸都是无所谓的神情。

    “这可是你答应我们的,而且,你的那些孩子,没有一个承受住我主的恩赐。”

    听到黑衣人的话语,萨拉神父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软倒在地。

    “你居然,全部都…不是说好了,只是一部分的吗?”

    “对啊,可我说的是,要优先保证献祭成功啊。”

    “你这出尔反尔的家伙!”

    萨拉大叫一声,身上爆发出神圣法术的光辉,震飞了黑衣人和他手上的邪恶容器,也震碎了绑住卡尔与何塞的黑色锁链。

    “快跑!”

    反应过来的何塞一把拉起还未完全清醒的卡尔,趁着神父还在与黑衣人对峙,迅速冲出了孤儿院。

    外面下着暴雨,雨水的冰冷让两人都恢复了清醒,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

    一阵剧痛突然从身上袭来,何塞才发现,刚才落在地上时,那个容器里的液体已经沾到了他的上腹部,此刻紫色的液体正如同强酸一样,腐蚀着血肉,仿佛有生命一样往他的阑尾里面钻。

    “何塞,去那里…我和你说过的那个诊所,里面那个医生那么强大,一定能治好你…”

    “好…”

    卡尔扶起何塞,朝着他说着自己曾经去过的那个诊所奔去。

    呆在孤儿院的日子里,卡尔总是和偷溜出去,而在一次不小心受伤后,他意外发现了一个隐藏的黑诊所,里面的医生不仅一瞬间治好了他的伤口,还亲自把他送了回去。

    此刻,他只能想到这个地方了。

    “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忍着剧痛,何塞拉着卡尔在雨里穿行起来,但两个孩子,又怎么能跑得过受过邪神加护的邪教徒们呢?

    伴随着邪教徒们的怪笑,飞刀的刀尖从卡尔的胸口探出,血迹从脏污的衣服中间晕开。

    单薄的身躯像是被戳漏了气的气球,飞快地软倒在地,紧握着何塞的手也随之松开。

    “卡尔?”

    感受到手中重量的消失,何塞回头望去。

    暴雨声中带血的咳嗽是唯一的回应。

    “快走吧,何塞。”

    嘴角流下鲜血,又很快被雨幕冲开,卡尔奋力一推,将何塞推出巷口。

    “卡尔!”

    踉跄里踩着水滴,被推着逃出巷口,何塞回头的想法还未实行,卡尔堪比哭嚎的声音就击中他的脑袋,强迫他继续往前走。

    “快走吧!活下去!”

    鼻涕也好,眼泪也好,不知道咽下了什么的何塞,用手堵住自己的嘴,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奔逃而去。

    黑暗的巷口被何塞甩在身后,他发疯一样,跑进依然下着暴雨的城市,很快,他的身影就消融在雨幕里,只留下地上残破的衣服碎片,留作最后的痕迹。

    听着愈发靠近的脚步声,卡尔躺在地上,抬头望向头顶。

    血液不断流失,冰冷的感觉逐渐爬满全身,他明白,死神已经蹲在她的身边,扛着镰刀默默注视着。

    “哼,这次看看谁更帅,傻何塞。”

    尽管已经处于死亡边缘,也不妨碍卡尔自嘲。

    这份自嘲,像是这个从未得到什么疼爱的孩子,自己朝着自己撒娇。

    独自伸出的右手,握向眼前遥不可及的天空。

    虚虚一抓,却只抓得住满手雨珠,水滴从手臂上滑下,与眼泪,血迹一起汇聚成一条行将被遗忘的小溪。

    灰白雨云背后的蓝天,如此的遥不可及。

    在人生最后的光景里,卡尔看见,他已经成为医生,救治着和他一样有着缺陷的孩子。

    白发也好,多指也罢,所有孩子的脸上都笑容洋溢。

    浸泡在虚假却无比美好的想象里,卡尔悬在空中的手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落下。

    风筝飞不上天空,双手抓不住未来。留给这样的孩子的,只有现实的冰冷暴雨。

    “替我好好活着。”

    卡尔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何塞远去的背影说出最后的遗言。

    胸口流出的血液在周身晕开,在雨滴的冲刷下四散开来。从上面看,就像从卡尔的身体上,绽开一朵狰狞生长的花。

    一个美丽的灵魂闭上了眼,在雨幕里悄然蒸发,也许会化为新的雨滴落下。

    也许,会落在因为每个因为有缺陷而得不到爱的孩子头顶。

    但这一切,已经与何塞毫无关系了。

    何塞仍然奔逃着,他已经分不清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从心底涌上来的苦痛,嘴里的眼泪带来的苦涩,咸味,几乎快要夺走他的知觉。

    那根被邪神侵蚀的阑尾仍然传递着撕裂身体一般的剧痛,但也被这种如同心脏被挖去一块的痛苦掩盖了过去。

    他不敢回头,就好像不去看,卡尔就不会死去。

    但现实总是如此残忍的存在,无论你是否投去视线,它都在那里,像是必然撞来的灰犀牛,

    “卡尔…卡尔。”

    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让何塞几近窒息,但为了不辜负卡尔的献身,他的双腿连一刻都不敢停息,直朝着卡尔说过的黑诊所冲去。

    红砖盖起的房子连成一片,目标房屋看起来似乎与周围的房子没有任何区别,何塞却很清楚这座建筑隐藏的秘密。

    迅速摸向墙壁,找到空心的砖块,轻轻一按,墙壁就打开一条缝隙,看似分离的一块块砖块,实则是嵌在一座暗门上的伪装,铁门只是个摆设,这座墙才是真正的大门。

    “我需要治疗…阑尾…”

    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剧痛再一次侵袭而来,何塞的眼前彻底被黑暗吞没。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他的脑海里,满是卡尔苍白小脸上,满是期待的眼睛。

    以及它们失去光泽的瞬间。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何塞的眼前出现了陌生的天花板,身上盖着纯白的被子。

    周围是明显的诊所环境,几张并放的床,散发着药材气味的柜子,以及整齐摆放的手术工具。

    此刻他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实感。

    逃出来了…真的逃出来了。

    “你醒了。”

    身体被阴影覆盖,何塞回头看去,一个高大的医生站在他的身后,白色口罩遮盖着他的脸,手上还端着一团散发着邪祟气息的肉块,黑暗的气息在上方近乎凝成实质,正不断侵蚀着肉块尚完好的部分。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堪称俊美的脸,带着手术帽的脑袋,漏出一束灰白的长发。

    何塞看着这团肉块,不知为何没有泛起恶心感,反而有些莫名的亲切。

    “这是…”

    “这是你的阑尾,是你要我治疗的,不记得了?”

    明明外表年轻俊秀,却长着一头白色长发的医生小心地用罐子封住那团肉块,隔绝了黑暗的气息。随后坐在何塞的病床上。

    “也就是你来得早,再晚一会儿,你的身体就要变成邪神气息滋生的温床了。”

    “谢谢…”

    “先别急着道谢,先讲讲,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我可不记得我给你这样的孩子给过诊所暗门的开启方式。”

    一听见这话,记忆里卡尔的脸就浮现在何塞眼前,让他的眼泪忍不住地聚在眼角。

    不能哭,不能哭…

    忍住鼻尖泛起的酸涩,何塞开始讲述起这几天的经历。

    越听,医生的眉头皱的越深,等到听见邪教徒们靠孩子的灵魂献祭仪式时,他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

    愤怒在脸上蓄积,医生的身体开始膨胀。

    “十几年不在城里活动,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看来这座城市已经忘了我是谁了。”

    骇人的气势从医生站起的身体上释放而出,瞳孔染上一片血红,何塞本能感到畏惧,往后缩了缩身子。

    他记得很清楚,这是吸血鬼的特征能力。而吸血鬼是比风暴巨熊还要可怕的危险生物,就算只达到子爵,吸血鬼狂暴起来也足以瞬间把他撕成两半。

    而且,他们基本只喝人类的血。

    刚出狼窝,又进了虎口吗?

    何塞不由得又往墙角缩去。

    “哎呀,别怕,我虽然是吸血鬼,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感受到何塞的瑟缩,医生连忙收起气势。

    他一向喜欢孩子,更不想吓到他们。

    “我和那群家伙不一样。我只靠治病收取一定的血液,已经不再捕猎人类了,你可以叫我德拉克,你的名字呢?”

    “…何塞。”

    “好,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这群邪教渣滓。”

    吸血鬼医生德拉克脱下白大褂,露出满身肌肉撑满的衣服,身后张开蝙蝠一样的翅膀,打开窗户,做好了起飞的准备。

    难道,他打算一个人去邪教聚集地吗?

    何塞急忙抓住他的衣服,试图阻止他。

    “别去…他们有很多人…”

    感受着何塞抓着他衣角的手,德拉克微笑着回头,拍了拍他的脑袋。

    “孩子,我虽然是根老木头,但要捅穿这个烂透了的城市,还是非常轻松的。”

    一袭黑衣的德拉克张开双翼,消失在夜色里。

    据那晚上在酒馆里喝酒的一些冒险者的回忆,那一天的景象堪称地狱。

    每个邪教徒安置的据点,都被血液染红,粘稠到连雨滴都来不及冲去,每一具尸体都极度干瘪,流干了所有血液,皮肤挂在身上像麻袋一样挂满了城市的路灯。

    血魔复苏之夜。

    这是后来人对那一晚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