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杨眉在认认真真兼之愁眉苦脸地做着作业。

    第一天上学，各科老师留的作业并不算多，其它几科她已经完成了，只剩下最后的数学。

    能考上省重点高中——尽管只是普通班，这种事，也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做得到的，她的小脑袋瓜当然不至于笨到哪里去。至于努力的程度，她自小爱玩又散漫，父母又娇宠着，自然比不过最勤奋刻苦的那些学生，但好在她本性纯良乖巧，也知道读书是件大大的好事，所以不会太过放纵懈惰自己，倘若别人是十分努力，她下狠心逼自己一下，倒也能做到六七分、七八分的样子。

    但高中的课程明显比初中要难上不少，高一上学期时，她的分数还能勉强在班级的平均线上徘徊，到了下学期，就开始有往下走的趋势了。

    尤其是数学，无论她怎么用功，成绩都没有多少起色。

    那些什么集合、几何、函数……简直是她的命中克星，她一听就瞌睡，一见就头疼，一做就迷糊。高一下学期时文理分科，但无论选文还是选理，都逃脱不了面对数学的命运，于是她靠抓阄，选择了理科。

    “……观察角的正切函数曲线，写出满足条件的x的值的范围……”一边读着题目，女孩儿一边嘀咕，“唉，真是搞不懂，以后我又不会做数学家，也不会去造火箭，能算清楚五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买东西不会被骗就好了嘛，为什么要学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公式和定理？”

    数学作业一共八道题。杨眉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了半天，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才做出了六道，但第五题和第七题，她想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头绪。

    抬头看了眼时间，差两分钟就到十点。

    “呜，都这么晚了，今天更的新番我还没看呢……”

    女孩儿趴在桌上痛苦哀嚎，同时将一头短发抓得凌乱无比。

    几秒钟后，她毅然下定决心。

    “不管了，反正就剩两道题，用手机查一下答案算了。”

    ……

    ……

    清早六点一刻。

    夏季明亮的晨曦早已驱散了夜色的幽暗，碧蓝如洗的天幕上，漂浮着丝丝缕缕的白云。

    很显然，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床边的地板上，落着凌乱成团的空调被，一条又白又直的长腿从床沿处垂下，沿着它向上，是趴在床上刚睁开惺忪的睡眼，还处于半梦半醒的女孩儿。

    “啊——”杨眉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哈欠懒腰揉眼一套流程走完，人也终于清醒了。

    又掰着指头，认真算了算。

    “哇，已经是星期四了~”小酒窝在唇边出现，她欢天喜地地道，“只要熬过今天和明天，就到了周末！”

    周末啊，我爱你~~

    你就是~学畜的希望之光~

    她立即像打了鸡血一样的振作起来，关掉空调，跳下床，脱去身上的小睡裙，换上校服，最后站在镜子前，用梳子快速刮了几下短发。

    “啊，又翘起来了……”

    镜子里，女孩儿的头顶上，一缕头发正翘得高高的，桀骜不驯得似乎在挑战地心引力。

    “又来了，每天早上都这样……”

    她的发质不错，头发丝儿根根都又黑又硬又粗，差不多每天起床都会上演这一幕。

    好在杨眉对此的经验相当丰富，直接跑进卫生间，先用水打湿那缕头发，再用手连揉带搓，很快让它乖乖的软了下去。

    接着喷上一点儿定型喷雾，就足够保证它一整天都一蹶不振啦。

    看着镜子，杨眉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搞定。”

    接下来是刷牙洗脸和简单的护肤。

    在离开卫生间之前，她的目光又掠过了置物架。最后，落在了那瓶梁晓月昨天告诉她的专用清洗剂上。

    ……

    实验高中早自习的开始时间是七点一刻。

    七点十分，陈予璋到教室的时间。

    刚坐下，杨眉便快步冲进了门。

    她没有直接去座位，而是站在门口，明亮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紧接着，便直奔陈予璋而来。

    很快，她站在了陈予璋的桌前，那张活力无限的、青春俏丽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小小的酒涡也随之出现。

    “陈予璋同学~”她脆生生地唤。

    不知道为什么，陈予璋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想要对她回以微笑的欲望，但他很快将这个欲望给压了回去，没有显露出一丝半点来，只是看着杨眉，等她的下文。

    下一秒，杨眉接着问，“那个，你昨天的那件衣服洗干净了吗？”

    陈予璋：“怎么了？”

    “要是没洗干净的话，我给你带来了清洗剂。”她拍拍身后的书包，笑嘻嘻地说，“专门用来给衣服去油的，效果特别好。”

    原来是这样。

    陈予璋挑了挑眉毛，看着她，露出个不那么明显的微笑：“洗干净了。但还是谢谢你。”

    “哦，洗干净了就好，那没事了，我走啦。”

    杨眉也不在乎自己白忙了一场，冲陈予璋笑笑，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坐下，打开书包，准备从里面拿课本。

    下一秒，她又跳了起来，同时大叫一声，“啊！！！”

    因为跳得太猛，撞翻了旁边刘晓铭的水杯，掉到地上发出乒哩乓啷的一阵响，旁边的学生都下意识地望了过去，刘晓铭也吓了一跳，边弯腰捡水杯边问，“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

    “呜呜呜，我太倒霉了，太倒霉了……”杨眉哭丧着脸，从一片狼藉的书包里，拿出了几乎都变成落汤鸡的课本和练习册。

    最后，是只剩下小半瓶的清洗剂。

    八成是她没拧紧瓶盖，所以清洗剂漏了出来，弄得满书包都是。

    惨绝人寰，惨不忍睹，惨无人道。

    偏生这时候，挨个收作业的数学课代表走过来了，大声说，“杨眉，你的数学作业呢，赶紧交一下。”

    “啊？你等等。”

    杨眉手忙脚乱地翻了会儿，终于找到了数学练习册——

    也是受灾最严重的那本。

    看着封面上沁出的黑色墨迹，她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吧……老天保佑，千万别……

    杨眉闭眼深呼吸，翻开第一页。

    再睁眼。

    只见原本写了答题过程的位置上，深深浅浅的墨迹糊了一片、

    像云朵、像大象、像海洋，像某位抽象派大艺术家的杰作。

    就是半点都不像数字和公式。

    杨眉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数学课代表还在催促，“杨眉，赶紧把你的作业拿来啊，马老师昨天说了，早自习之前就要送去。”

    下一秒，杨眉双眼发绿，饿狼般地扑过去，从那一叠练习册里胡乱抽出一本。

    “你干什么？”数学课代表的反应堪称迅捷如电，立即伸手抓住那本练习册的另一头，和杨眉相持不下，宛如拔河，“别乱拿！”

    “借我抄一下啊，我的作业弄脏了。”女孩儿的小脸露出祈求之色，“两分钟就好。”

    数学课代表的心一软，刚要松手，忽然看到门外正大步走来的徐汪洋，连忙冲她挤了挤眼，同时，嘴里义正言辞地说：“好了你赶紧把练习册给我，马上早自习了，徐主任该来了。”

    可惜，杨眉没会意。

    “你不让我抄，我怎么把作业给你？”

    数学课代表：“……”

    刘晓铭则是白着脸捧起语文书，桌下的脚轻踢了杨眉一下。

    杨眉一脸莫名其妙，扭头看她，大声问，“刘晓铭你干嘛踢我？”

    话刚出口，她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教室里竟安静得诡异，学生们皆捧起了书，做认真读书状。

    心里猛然一个激灵。

    该不会……

    漂亮的眼珠子带着颤抖和迟疑地转了两圈，她松开了手，慢慢吞吞地调过了身子。

    然后，与已经站在她身后的徐汪洋来了个四目对视。

    杨眉的眼睛瞪大。

    徐汪洋的眼睛瞪得更大。

    一股带有毁天灭地般力量的无形煞气，似是正从他的身体内狂暴地释放出来，即将将面前的一切都碾压成渣。

    杨眉咽了下口水，小手慌乱摆动，“……徐主任，你听我解释……”

    ……

    ……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

    教室里传出朗朗的书声。

    空荡荡的走廊上，唯有一道身影正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手中还捧着一本练习册。

    徐汪洋手里拿着两份检讨书走出门口，脸色铁青地说：“给我站在这里，不补完作业，不许回教室！”

    “……”杨眉耷拉着脸，乖乖点了点头。

    等徐汪洋走了过去，她立即抬起脑袋，冲他背影大做鬼脸。

    徐汪洋猛地回头。

    女孩儿又恢复那人畜无害的模样。

    徐汪洋哼了一声，从楼梯口下去了。

    ……

    半个小时的早自习很快结束，教室里传来喧闹声。

    杨眉却还咬着笔头，在那里没精打采地做题。

    昨晚想不出的那两道题，又将她难住了。再加上走廊人来人往，不少好奇的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饶是她素来大大咧咧，小脸也难免有点热乎乎、火辣辣的。

    女孩儿越想越不开心，忿忿地用笔尖在空气中一阵乱戳，就仿佛对面是徐汪洋的那张臭脸，然后被她无情戳出七八十个窟窿，变成一个丑陋的大麻子。

    丑死他！

    最好丑到连他老婆、小孩都不认识他！

    “哼，我又不是没做作业，徐主任干嘛罚我这样丢脸！”

    这时，一只大手伸到她的眼前，里面握着根棒棒糖。

    杨眉愣了愣，转头看去。

    陈予璋淡淡地问：“要不要？”

    杨眉伸手接过来，问，“你哪儿来的糖啊？”

    “刚才去小卖部买东西，老板送我的。”

    杨眉信以为真，好奇地问：“为什么老板会送你糖？”

    “我不知道。”陈予璋耸耸肩，“可能看我长得帅吧。”

    “……”

    杨眉再清澈也知道不可能，小卖部的老板精明与抠门是出了名的，向来连一毛钱的零头都舍不得给学生抹，更别说什么因为他长得帅这种奇葩理由了。

    “你骗人，我不信。”

    陈予璋瞥了她一眼，伸出手，“不信就把糖还我。”

    “你这人真小气，说送我了还要回去。”

    杨眉嘟哝着，一脸不舍地把糖递过去，这个牌子的糖她还怪喜欢吃的。

    陈予璋没接，笑了：“开玩笑的，这糖你留着吃吧。是我买东西的时候老板刚好没零钱，用棒棒糖给我当找零了。我不爱吃糖，扔了也挺浪费的。再说了，你作业被弄脏，也是为了帮我带清洗剂，我也有一定的责任，这糖就当做补偿吧。”

    这个解释就合情合理多了。

    杨眉立即就接受了。

    “ok，那我就笑纳了。”

    正要剥开糖纸，她又犹豫了，看着陈予璋，小心翼翼地问：“你这糖，确实没别的意思吧？”

    陈予璋一愣：“什么别的意思？”

    “……就是之前，有男生给我送零食……”她眼神飘忽，吭吭哧哧地说，“我还以为……后来才知道，他是想追我……如果你也是这样，这糖、这糖我就不要了。”

    原来如此。

    陈予璋说：“放心，纯洁友谊的象征。”

    “这就好。”杨眉放了心，这才剥开糖纸，将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舔了几下后，甜味开始在口腔中弥漫，身体受到刺激，分泌出多巴胺，低落的心情顿时被驱散了不少。

    随后，她又低下头，开始对付那两道题。

    陈予璋凑近少许，扫了一眼后，伸手指了指其中一道：“这个和课本的第二道例题差不多，稍微变换一下就能做出来。”

    听他这么说，杨眉凝神看了会儿，双眼蓦地一亮。

    “啊，真的！我怎么没发现！”

    有了思路，做起来就快了。

    她含着棒棒糖，下笔如风，刷刷地解决了这道。

    接着又看向下一道。

    “用换元法试试。”耳边又传来陈予璋的声音。

    “换元法？”杨眉困惑地问，“怎么换？”

    “把这个，换成……”

    听完，杨眉恍然地点了点头，“我懂了，原来是这样。”

    她埋头做题，陈予璋静静的站在她旁边，视线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她蓬松的头顶。

    一阵微风吹动了她的短发。

    几根发丝飞扬起来，轻拂过陈予璋的下巴。

    感觉就像是被羽毛梗上那层柔柔的绒划了一下，酥软到无法形容。

    陈予璋的心也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