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脸色肃穆的念起祷词，词句晦涩难懂，但北之平已经熟悉到能够倒背如流，虽然不甚理解，但每每听到那些音节字词的时候，他就感觉身体热血沸腾。

    顾盼一挥手，顾左顾右便从酒肆内搬出一台有一人高度的桃木支架。支架的中间镶嵌一面铜镜。铜镜上漆黑一片，窥之如临深渊。

    顾盼先做起了示范，他踏步来到铜镜跟前，镜面忽然流露光芒，和之前所展现的漆黑完全不同，崭亮的仿佛能够照亮一整片夜空似的。铜镜中央显现的是整个中堂肆乃至周围二十里地的俯视图。

    人群中再次哗然一片。那些对内像师有所憧憬有所了解的孩子们当然能够明白，这等程度的光亮至少在六段以上，至于属于哪个境界，倒是无法分辨，但如此熟练的运用内像力，至少得是筑桩期以上了。而对地界的人们而言，别说筑桩境，就连基础的溯根境都只有在内像典仪上方能见到。

    顾盼示范完毕后，走到一旁，铜镜再次失去了光辉。

    接下来，便是大家一个一个排着队伍走到铜镜面前做起检测。大部分情况下，铜镜漆黑一片。很偶尔情况下，铜镜会微微亮起，但铜镜上却显现不出任何画面。这种情况大家也见怪不怪了，孩子们虽然垂头丧气，但并不意外。

    毕竟平均每一百人，才能出现一名具备内像力的潜力者。而每一百个潜力者中可能只有两三个能够真正拥有完整成型的内像力。至于那些只能让铜镜微微亮起的孩子们，只能说他们具备一定的可能性，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种级别不会被沧山上的人放在眼里，不会有哪个家族愿意用资源培养，而在沧山地界这样贫瘠的土地上，想自行成才，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只有那些在镜子前能显现出光芒，并能具体成像的人才有资格被沧山所重视。

    这时候，人群响起一片哗然。北之平个子高，虽然排在队伍末端，但也能看的清楚。

    “什么呀？发生了什么？”臣未明急切的跳着，却依旧看不真切。

    “有人觉醒内像力了。溯根境一段，内像力是......一柄斧子。”

    “哇一柄斧子。”臣未明突然意兴阑珊，：“斧子好像砍砍木头还行，但拿来上阵杀敌似乎欠缺了些。”

    北之平让他住了嘴：“别这样，未明。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觉醒了内像力了。任何内像力都是一个人愿望的聚合体，现在看起来弱小，但只要给予发展空间，就一定能发扬...”

    “好的好的，”臣未明把头点的像拨浪鼓似的：“发扬广大，我知道。但如果我是这种内像力的话，我一定会郁闷死的。”

    “首先你得先拥有，再说别的。”北之平没好气的回应。他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北暮，在听到斧子的时候，明显抖了一抖。缙心倒是发现了，疑惑的用大眼睛望着他。

    顾盼请那位觉醒内像力的青年来到自己身旁，报以一个鼓励式的微笑。

    而青年激动的难以自抑，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知道自己有了能够踏入沧山的资格，有了获得荣华富贵的机会。

    接下来，随着队伍逐渐缩小，检测已经过半，时间也来到了暮时。能成像的孩子目前为止也只有那位显现斧头的青年，再往后有数次微微光亮，却始终无人能够成像。

    北之平拍了拍臣未明，鼓励道：“接下来就看你了，我一直觉得你有足够的天赋。说不定我们四个人里面，你会是唯一觉醒的那个。不过啊，万一真的成了，可别像小满那样彻底把我们给忘干净了！”

    臣未明有些局促不安的东张西望，他第一次收起了嬉皮笑脸，吞咽着口水，向三位小伙伴点点头，大步流星的朝着铜镜而去。

    天色渐沉，中堂肆前的人已经散了一大半，余下不少看热闹的。孟叁也在看热闹的队伍中，看到臣未明，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与此同时，铜镜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盛亮起来！

    那是几乎和顾盼同样亮度。把整个中堂肆照耀的犹如白昼。人群再度喧哗起来，就连臣未明自己也吓了一跳。

    “溯根境六段。”顾盼喃喃自语：“好家伙，沧山地界居然能有这样的天赋。”他赶忙凑前观望，发现镜中映射出的，是身披银色铠甲的臣未明的模样。

    “我的内像力是......一副铠甲？”臣未明愣愣的抬起胳膊，转着角度端详自己身上套着的铠甲，不知道该表达喜悦还是悲伤。在他的认知里，铠甲和斧头也没差多少。不，应该还不如斧头。

    “这个内像力很实用啊。而且你刚刚觉醒，已经有了溯根境六段的实力，这等天赋，在沧山地界上可是十年难遇的。”顾盼笑着拽起臣未明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如同攥着一块璞玉。

    如此一来，为顾家寻找可造之材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他大可把注意力转移到寻找那只鸟儿身上。

    孟叁脸上的笑容有些许凝固，他一直有想过臣未明是块好料子，但没想到好的有些过头，被顾家少爷盯上，那样的话可就有些麻烦了。

    而北之平和缙心则欢欣雀跃起来，时不时朝着臣未明挥手。尤其是之平大哥，激动的难以自抑，不停向周遭的人们述说这位少年是自己的好弟弟。直到周围出于礼貌和羡慕而不停向他道贺的人们烦倦之后，他才平静下来，鼓励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另一位好弟弟。

    下一个就是北暮了。他默默的走上去，默默的盯着铜镜，铜镜也在默默的盯视着他。北之平屏住了呼吸，缙心和臣未明同样屏住呼吸。他们只见到那面漆黑如墨的铜镜忽然闪烁了一下，接着，连本身夕阳照映其上折射的微光也消失了去。

    一瞬间，铜镜的周遭仿佛失去了所有光亮。这个变化并不引人注目，就好像有个人影阻挡了一下夕阳。

    下一刻，铜镜又恢复为本来的模样。

    就连顾盼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还沉浸在发掘到臣未明这种天赋极佳的人才的喜悦当中。只当北暮又是一个毫无天赋之人。但他还是深深的看了灰黑色眼眸的青年一眼，几日前在梧桐树下一人一鸟迎着月光的模样给予过他很大的震撼。

    他认为那日所见情景兴许只是巧合，但如果不是的话......

    “下一个。”他挥挥手，告诉自己先把内像典仪给办完，剩下的之后再说不迟。

    北之平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也闪过一丝轻松。他的内心一直是矛盾的，他即希望北暮能出人头地，也希望他天赋平庸还能与自己为伴。无论哪种结果他都能接受，但就如同对待巫女的巫袍时所有的心态一样，他为自己脑海中的矛盾想法所不耻。

    “该你啦。加油哦。”缙心在他身边伸出小手推了推他。北之平猛地惊醒过来，他揉揉小女孩的脑袋，对北暮报以僵硬的微笑，然后踏步上前。

    自己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呢？自己的命运是否会因此而改变呢？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一瞬间窜到铜镜跟前。微微睁眼，他认为铜镜并不会亮，应该还是漆黑一片，就如同过去每年站在它面前时一样。他叹了口气，刚准备离开时，却发现铜镜的异样。大家也都注意到了，镜面微微亮起，持续了一霎那，然后暗下，接着又亮起。光芒微弱且不稳定，镜中也没有任何画面产生。

    顾盼上前一步，解释道：“你确实拥有内像力，但它的觉醒并不顺利。可能目前连溯根境一段还算不上。”

    顾盼忽然停下后面的话，因为他注意到北之平脸上的表情——欣喜若狂，仿佛大旱之人见到一汪甘甜的泉水。

    顾盼顿了顿，报以鼓励的肯定：“我想有朝一日你能够真正觉醒，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内像师。嗯...但那绝不是现在。”

    北之平点点头，眼底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臣未明为他鼓掌，缙心跟着映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连北暮也微笑的看向他。

    北之平知道，距离自己的梦想已经越发接近了。青丘抓雪巨兔，骑赤狐狸，北冥见溟汐族，娶天廻族姑娘......那些在书籍上描述的故事，他将能够亲眼目睹，亲自踏上异域土地。

    他喜难自禁，忽然意识到自己站在镜子前的时间有点久，赶忙下来，然后拉起缙心的手，让她站上那面铜镜。

    天空忽然闪过一道异彩流光。这道流光让顾盼想起那只九天玄鸟。他警觉的望向那方天空。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准确的说，是无法不被其所吸引。

    在沧山地界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不被其吸引。

    甚至，包括山上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