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花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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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夕阳西下

    他还有很多疑问,只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太多了,便不再好意思开口。

    越野车开往阿富汗的中心,坎大哈,林秋生说那里的机场,每周有一班航班往返于伦敦。

    其实他们不介意一路开到巴黎,再坐欧洲之星回去,那样,能看见地中海沿途的许多风景。

    在四人许久的沉默里,梁生开口说,出来了太久,某个人还在等他。

    于是莫老板想也没想便掉转车头。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意外,或许是因为多了这两个人的加入,梁生心底多了一份安心。全速下,梁生四人仅仅两天便驶入了坎大哈市中心,这里和梁生想的战乱不一样,当地民众过着自己的生活,担忧最多的还是赚钱,路边流浪者出现的频率比起之前所见少了甚多。、

    越野车停在了加油站,四人前往路边的烤串店,周边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居民楼,楼上挂着晾晒的衣物,店内只有五张桌子,苍蝇到处乱飞嗡嗡作响。

    梁生找了角落的一张椅子坐下,长谷川藏搬起梁生面前的桌子去了门口,梁生呆呆地望着前方的空空如也。

    长谷川藏说要去外面坐,然后,吹吹风。

    “我也去过不少餐厅,每次也下意识坐在角落。”林秋生打趣道,“如果是omakase或者烧肉店的话,我会坐在吧台的最左边。”

    梁生回想了一阵,发现事实真的就是这样,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林秋生看出他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因为你啊,不合群。不过没关系,我也一样。”

    莫老板又点了一提啤酒,当地的啤酒比伦敦的现打啤酒多了一份甜。

    店老板看这四个人也是自来熟,长谷川藏连烤架都搬到身边,串好的牛羊肉被他从箱中拿出了一大把。

    一套流程炉火纯青,烤肉在高温下刺啦作响,滴下的油助长了火势的蔓延。

    林秋生顷刻抽刀,吓了梁生一跳,刀锋划过四人的头顶,一层温柔的涟漪从林秋生身上绽放,拂过夕阳下的风铃。

    离他最近的是长谷川藏,他的脸上满是孜然和辣椒,完美帮梁生挡住了调味料。

    莫老板坐得还要更远些,他颤颤巍巍起身,一时间语塞。

    “没事,两只苍蝇。”林秋生淡然说,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刀锋两侧各沾着两半苍蝇尸体,他擦了擦刀,又坐下。

    这位仁兄,脾气真的怪,这是梁生心里的想法,此刻,他的身后,夕阳西下,飘起灰蒙蒙的烟雾,他顺势接过一串烤地冒油的羊肉,用叉子划进盘中,一大口吞掉。

    “阿藏,辣子放少了。”林秋生吃完了一串,声音幽幽地飘来。

    “哦。”

    其实,和自己在一起时,他们也没这么奇怪,他无奈地想,他们和自己听闻的神族大相径庭。

    一箱啤酒很快见了底,莫老板已是完全放开,又开始吹牛,讲自己的风流往事。

    长谷川藏说起京都,莫老板哈哈大笑,他搭上长谷川藏的肩膀,他们讨论着京都出名的歌姬们,一会交头接耳,一会两人同时开怀大笑。

    “你看,其实阿藏也与人类没什么不同。”林秋生轻声说,他靠着梁生坐在地上。

    梁生点点头。

    “我以为神族与人类除了长相,其他什么都不同。”梁生回应他。

    “不是相不相同,而是,我们本就是人类。我们与那些本就生活在地下城的原住民不同,我们在世界各地长大,我在北平的南锣鼓巷,那有卖冰糖葫芦的嬷嬷,有我儿时的玩伴。阿藏在京都的和原町,我们各自的人生里,都大放异彩,都失魂落魄,可即使是百年积压的树脂,也会散发沉香,不是吗?”林秋生的脸上勾起一道戏谑,“只是某一天,机缘巧合下,我们相聚在地下城里,彼此作为敌人,作为朋友,是同事,是仇人,我不喜欢他们那嗜杀而傲慢的天性。”

    “我们都一样吗?”梁生随心问道。

    林秋生笑了起来,明月之下,莫老板二人又是一箱啤酒下肚。

    “全世界有几十亿人,这世上,哪有完全相同的人呢?”林秋生反问他。

    没待到梁生回答,他接着叨叨。

    “可如果我们一样,那你便与我们不同,你像一只猫。”

    梁生顿时坐直,别过头去了,拜托拜托,哪有人形容一个男生用一只猫。

    他挠挠头,借此掩饰此刻的尴尬。

    其实男人与男人在一起,最好聊一些我们曾泡过的妞,开过的车,还有,不曾实现的伟大抱负。

    就像莫老板一股酒气,趴在长谷川藏耳边,轻声说,你们京都的妞不如东京的妞漂亮,你猜小爷我怎么知道?长谷川藏傻傻地笑,身子都快要倒下去,他单手撑着身体,另一边和莫老板勾肩搭背,同样的一股酒气,他质问莫老板,怎么?难不成你泡过石原里美?他们相互依偎。

    莫老板伸出根手指头,“何止何止,小爷我年轻时,还亲过玛丽莲梦露。”

    梁生只觉得,这一幕太和谐。

    这世上有两种男人,一种开着帕加尼泡数不清的妞,一种开着F35孤独地飞跃太平洋。

    莫老板和长谷川藏是第一种,梁生是第二种,或许林秋生也是。

    几天前,长谷川藏和莫老板还处于剑拔弩张的局势,虽然长谷川藏并不那么认为。

    林秋生早已习惯,他看着长谷川藏的方向叹叹气,说阿藏就是这样,酒后对谁都这样。

    梁生不好说什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其实,他很开心莫老板和他们打成一片。

    太阳消失在远方的大漠里,留下道让人无限遐想的场景,黑夜里,远方似海潮,似银河。

    店主看着四仰八叉的两人,过来告诉梁生要收摊了,他们是唯一的一桌客人,中间断断续续来了几桌,只有他们从下午坐到午夜。

    丢在地上的瓶子和串让店主数了好一会,脸上洋溢的笑就知道店主今天赚的盆满钵满。

    老板伸出五根手指头,说着‘dollar’,还用手比划。

    长谷川藏又站了起来,“收钱?小爷我吃饭可从不给钱!”说着杀气外放,拿起刀鞘就要敲打店主,醉醺醺地模样,一身酒气,却扑了个空,趴到地上顺势打起了呼噜。

    “五十?”梁生无奈,他向试探道,店主沉默片刻摇摇头。

    “难不成这些烤肉要五百美元?”这也太贵了,梁生压根没吃几口,他在和林秋生发呆,而莫老板二人的经费全在啤酒上,他们喝了近一百瓶。

    梁生看老板不说话,踢了踢地上的长谷川藏,踢了好几脚,这醉醺醺的家伙现在除了呼噜压根没一点动静。

    莫老板慵懒地把手伸进长谷川藏的行囊内,掏出了一大把钞票。

    “美刀,英镑,人民币,还有欧元......嗯,比我们的齐全。”莫老板羡慕地说。

    店主见了钞票眼冒金光,高叫着感谢主的荣光,又是鞠躬,又是祈祷。

    莫老板大气地拨了一万美元,又安心地坐下喝酒,一时半会内是和长谷川藏一样醒不来了。

    “他用的,好像是我们的钱......”林秋生把一切尽收眼底,事后默默说。

    梁生有些尴尬。

    “林兄,我认为此事,无伤大雅,更不损害我们几天的友谊。”梁生挺起胸膛,义正言辞,声音低沉,“不是吗?”

    “梁兄说的是。”林秋生点头,笑着回应。

    他又回到泄了气的皮球状态。

    “你们不会还要不留活口吧?”梁生想起长谷川藏两天前的话。

    “阿藏那是骗你的,吓吓你而已,不是所有神族都那么混蛋。”

    “他真无聊。”梁生吐槽。

    凌晨,梁生二人找了家附近的旅馆,两人一人肩上扛着一具‘尸体’,在旅馆前台的目瞪口呆下,走上古老的楼梯,每走一节,都有楼梯颤动而飘荡而出的烟尘。

    房间很小,四个人,只有一张床,卫生间出奇的狭小,窗户也小,好在给明月留了一丝空隙,清冷的月光穿过朦胧的玻璃打在地板,照进梁生的眼眸,溜进来的风吹动着亚麻制的窗纱,黑夜中犹如天使的裙摆。

    看着醉地不省人事的两人,梁生用毛巾擦了擦,便把他们堆在角落冷落了。

    “他们还会喝醉酒?真是奇怪。”梁生幽幽道。

    “想清醒的法子很多。”林秋生说,“只是,他们更愿意活在自己的乌托邦里。”

    啤酒哪有那么容易喝醉呢,一个人有心事的时候,发呆也有醉意。

    梁生凑近才发现,莫老板的额头上也有了细微的皱纹,岁月啊岁月啊,岁月才是最残忍的凶手,杀人不留影踪。

    只是九十来岁的人,本就老态龙钟,有的人儿孙满堂安享晚年,有的人拖着残躯度日如年。

    他感慨,这世上,岁月最是无情。

    这世上,孤独最是磨人。

    莫老板有些孤独。

    至于莫老板身边这个醉鬼,梁生没有什么头绪。

    梁生在月光下静坐了一夜,就是睡不着,没有缘由。

    日出,梁生准备去楼下打电话时,被林秋生拦住,出于安全缘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生只好作罢。他想给林诗文打个电话来着,本意是报一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