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身影被雾团层层笼罩，雾团聚集得更加密集。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之中。黑色的雾气仿佛一朵朵的花瓣，急速地飘散开来，那股沉重的气息却随着雾气而散去。女皇的身影也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土黄色的河滩闪耀着不只是哪里散射下的光线，一切是那么梦幻迷离不尽真实。黑色雾气也好像从未出现过。

    俞兰亭和梧婷兮心里都非常不安，但她们不顾及可能出现的危险，只是竭力哭喊着，一起拉扯着往前奔跑。奔跑的步伐越来越快，她们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因为还没有走出几步，二人又得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刹住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刚才还是貌似风平浪静的河滩上，又骤然凝结起了一团雾气，那雾飘渺渺，却逐渐厚重，挡住了眼前的一切。随着雾气慢慢蔓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让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由来地，白茫茫的雾气竟自变得浓郁起来，蔓延开来，越来越厚，变幻出浅淡的蓝色，然后快速加深变成深蓝色。随着雾气的笼罩，空气变得更加的阴郁，诡谲的浓雾，仿佛带给人一种深沉的伤痛感。

    深蓝色的雾气迅速地向前方延伸，晕染一样地扩展开来，渐渐覆盖了整个的可视范围。

    这些雾气就像活物一样，阴郁厚重，突然间，却又生出一团团雾气，指数型地扩增起来。一堆堆一层层地朝着她们靠近，让她们感到恐慌。只一小会儿，雾气便已经逼近笼罩在了她们的眼前。

    俞兰亭吓得魂不附体，与梧婷兮对视一眼，惊慌失措，只能双手拉着对方，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总算逃到安全稳妥的位置，才停歇下来。二人都略微喘了口气，可看着眼前的情景，还是感觉异常的紧张。

    她们惊恐地朝前看着，原本一片深蓝色雾团中心，竟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出现着许多独立的深蓝色雾团，仿佛有生命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慢慢滋生出来，又从中逐渐脱离而出。这一切令她们不禁惊愕，现在看来逃避后退也不是办法了，二人只能站在原地呆傻地愣着。

    那些奇怪的东西在空中跳动着，不断变幻着扭曲的形状，朝着前方席卷而来。它们的颜色虽然比后面的雾团暗淡，但每一个蓝色雾团都像拥有活力，仿佛是有生命的物体。它们活动的速度和方式也不尽相同，有的急速前进，有的缓慢移行，还有的一顿一顿地行进。有的还维持着深蓝色，另外一些却演变出别的色彩。

    团团簇簇的蓝色糊状物正向她们迫近，那蓝色的风暴仿佛在警告着她们，危险就要来临。

    俞兰亭心里有些毛骨悚然。一个个蓝色雾团正向二人靠近，即使像打了马赛克，俞兰亭也几乎看得出它们像什么。

    那不是成天与她打交道的好友么？俞兰亭主修的生物科学，虽理论涉及范围广泛，但学校更偏向海洋生物研究。

    呆愣在原地的俞兰亭感觉心力交瘁，仿佛整个人都死掉了。

    她这才发觉女皇说的是什么意思，女皇肯定杀过人，而她做过许多实验，这是让她们对自己的杀戮行为负责吗？

    俞兰亭转回头望定梧婷兮：“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可能是针对我们以往所做的杀戮而产生的东西。看来你应该是我们三个之间情节最轻的一个，那这次也只能我先过去了。”

    不等梧婷兮做答，俞兰亭迅速向前奔去。

    “你回来。”梧婷兮在俞兰亭身后叫喊。

    俞兰亭不顾身后梧婷兮的呼喊，只盯着眼前奇形怪状的蓝色雾团不停扭曲着姿态向她袭来。

    这时想起女皇主动进入黑雾的场景，她心中除了惊恐万分，却又为女皇感到愤懑不平。

    或许出于壮胆，俞兰亭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大声呼喊道：“这不公平！我本以为我到乾陵一切经历足以证明这世界上总有规则保持公平正义。”

    “但是，这不公平！如果你们觉得这算公平，那就是凭借你们这几只浅陋生物的歪曲认知，自以为是的谬论。”

    俞兰亭依然直直盯紧前方的不明物体，心中沉痛感却已不见了踪影：“我从小怀揣热爱生命的态度热爱生命科学。可我作为人，我无奈被逼迫着按人类的标准要求做事。人类总以人类为中心，我也从不认可他们灌输的观念。是的，我承认我跟随了错误的方向，也做了错误的事情。如果你们针对我的所作所为，那还说得过去。但你们针对则天皇帝，这一定完全不公平。”

    说起自己时俞兰亭还有隐隐愧疚感伤，但说及女皇那只就剩余一腔愤懑不平。

    她坚定诚恳道：“真正的政治家从不凭借个人私怨杀人，而是为国家而杀人，被政治家杀死的人也不因别人而死，而是因他们自己的罪行而死。真正普遍的公平本应该定位于最广泛群体的良知与真心，不是极少数人的一己之私。如果你们仅凭个人私怨，对最善良的人施加暴力那才是最大的罪行。”

    一口气说完这番真心话，不管身边还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俞兰亭淡淡的感伤不平却也顿时消失无踪，心情居然从未有过的畅快。

    正在此时，一个个深蓝色的雾团，参差不齐的边缘像极了被吹到极限的气球，接二连三炸裂开来。

    整个过程是如此的奇怪，炸裂的声响一点都不曾有。那厚重的深色雾团像是虚无缥缈的一片，竟轻易地就破碎了。可当初看起来还以为它们会多么强大，却在炸裂之后即刻消散不见，简直脆弱到不堪一击。

    俞兰亭眼睁睁地看着，那本是浓烟滚滚的一片，竟只在一瞬间如同肥皂泡泡匆匆地消散，在空旷的大地上不留下一点痕迹。

    俞兰亭只感觉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站在原地，满脑子里都是疑问，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仅仅片刻过后，土黄色的广阔河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宛如以往的景象，原本的汹涌澎湃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宁静的河床。沉静了须臾，竟是一丝风吹也不曾有，更没再起过丝毫的波澜。

    就这样？已经结束了？

    俞兰亭感到意外，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梧婷兮快步跟了过来：“它们退了。”

    俞兰亭长叹一声：“累死我了，终于没事了。”

    “不对啊，我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梧婷兮又向四周看了一圈。

    “怎么了？”俞兰亭惊魂未定，紧握梧婷兮的手。

    “没什么，别怕。”梧婷兮感觉到俞兰亭的手不停颤抖，手心也正在出汗，更放缓声调说，“兰亭，我想我们可能误会了。你有想过这些东西是什么吗？”

    “幽灵？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俞兰亭声音微颤。

    感受到俞兰亭不住地颤抖，梧婷兮索性两手一并握住俞兰亭的双手，语气轻缓地说：“我不晓得这世界上有没有幽灵，但我们所见却不是幽灵。你没有发觉这很奇怪吗？我刚走过来时并没有‘幽灵’出现。可我平时随便碾死的虫子都多了去了，我却没有在意过，想想确实挺惭愧。哎，如果真的有幽灵，也更该针对我。只是因为你太善良了，心理压力也太大了。根本没有所谓的幽灵，不过只是你心灵的负担而已。”

    “你畅快地痛斥‘它们'，更坚定了自己没有过错，往日的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

    俞兰亭语气哽咽，但也心情放松地说：“竟然是这样，或许是我活的太累，看来我以前活的好累啊。”俞兰亭复又深深长叹一口气后，淡淡地笑了。

    “没事的，都过去了。以后就不要这么累了。你何必总是为难自己呢？”梧婷兮轻言安慰道。

    细细回想，俞兰亭早该忘记一些久远的事。她也早已不该让有关物理老师的记忆成为她的噩梦。她不必认可物理老师宣扬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但却可以掌握并运用物理老师给予的物理学方法。

    虽然她不学物理专业，但万物之理，何处不物理？

    俞兰亭想起过去看的一个影视剧，影片描述了一位孤胆英雄的故事。他英勇善战，也有坚定的信仰。在开始这样描述英雄的出身，将他抚养长大并传授他武艺的老师，实则是杀死他亲人的真正凶手，还私下维持着与日本侵略者的交易。

    英雄发现真相后，果断杀死了自己的老师。但在此后的剧情中，他却还时常引用老师说过的名言。

    有的经历无论怎样发生，有些话无论是谁人告知，都跟具体的人和事再没有关联，也都已经不重要了。

    “兰亭，你感觉怎样了？”见俞兰亭长久无言，梧婷兮又轻轻安慰。

    “我还好。”俞兰亭从刚才的思虑中脱离出来。

    “你说外星文明毁灭之前为什么不殖民地球呢？”梧婷兮突然问了个看似无关的话题。

    俞兰亭知道梧婷兮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但还是认真想了想：“我不知道。也许传递文明的载体不必是特定物种及物种的基因，文明与文明之间传递文明既然已经达到，也无需特定的物种传递特定的文明了。这只是我猜想的，关于外星人的信息我这里一点都找寻不到。”

    “其实，我也不清楚。”梧婷兮倒验证了自己另一个疑虑，看来俞兰亭获得的信息也是同样。有关地球的信息她们几乎拿到了全部，但对外行星的信息却一点都找不到。

    她又感慨道：“谁知道那曾经璀璨的文明究竟如何详细地演化呢？但总归无论多么璀璨繁荣，居然也有消逝的那一日。不过，兰亭，你的猜想，说明你可能比90%以上的人还要善良。”

    “啊？或许吧。”俞兰亭轻轻嘲讽，“不过，我的‘善良’过于个性，人类总是以人类物种为中心，对自己种群有利的个体才被赋予‘善良’的荣誉。所以，大多数人类可不会理解我这种善良。”

    “或许她也因为善良吧。”俞兰亭想到女皇，是真心为女皇感到痛惜，“她虽刚毅聪慧，但她的刚强却恰以善良为基础。让果敢善良的人决策别人的生死，就一定会愧疚。真是讽刺啊。如果她真像封建史书写的那么罪恶，也做过封建史学家编造的恶行，反而不会愧疚了。但那却不是真的她。”

    俞兰亭抬头望向天空，才发觉那里不是天空，唯有一片晦暗不明。

    “她去了哪里呢？”俞兰亭转而望向雾团退却的方向，这没由来的雾气不知藏着什么隐秘。

    梧婷兮笃定地答道：“她肯定不会有事。连我都可以迅速找到的答案，她聪慧过人，不可能没有察觉。”

    “我知道，她远远比我们更透彻地明白。所以，这一定是......”俞兰亭再次仰头望着上方最光亮处。

    短暂的惊疑过后，便见那最亮处的穹顶外环好似挂着一抹稀薄的彩虹，浅淡的全光谱色毫无违和感地融在了天青色穹顶外围的一圈。

    俞兰亭定睛细看，她怀疑自己看错了，那个貌似彩虹的奇观又令她加深了几分惊疑。她明知那里不是天空，这惊现的彩虹仿佛也是不存在之物，只是她惊奇过后的幻象。

    梧婷兮正拉着俞兰亭的手，也微觉惊诧。

    她随着俞兰亭目光抬眼望去，那飘渺的彩虹令她看不真切，只是细如一股丝丝缕缕的纺线，接引向更高更远，仿佛传达着来自天上的讯息。

    纺纱似的彩虹若有若无，像个爱搞恶作剧的小女孩，仿佛一晃眼就会消失一般。

    梧婷兮猛然奇道：“自从我们见到她，她就有事瞒着我们。”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但如果她在发现真相时就告诉我们，那我们不就成了长不大的孩子了吗？”

    梧婷兮轻快摇着俞兰亭的手，手腕不停晃动着，伴出几声悦耳的脆响。

    俞兰亭低头望去，看到梧婷兮手腕上叮当作响的手链：“咦？我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你的手链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