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处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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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执仞骑马来到丞相府,翻身下马,府中小厮出来牵过马:“姑爷怎么来了?”回头对里面的人道:“快去通传。”

    执仞由人领着走到丞相的书房,丞相已经坐在太师椅上饮茶,看到他,道:“怎么不在家里陪霍琪?”

    执仞关上了门,行了一个礼,说:“我来是有要事和丞相相商。”

    丞相道:“坐下说吧。”

    执仞在丞相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说:“我当初年少,险些辜负了霍琪,但是我现在真的认识到,我不能没有她和祐安,所以我不想再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我想陪在她们身边,我知道太子如今需要兵权,我可以请求辞官,将我手上的虎符送给太子,但是我要丞相手中的那半块虎符。”

    丞相慢悠悠地饮了口茶,“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执仞道:“丞相若要上交兵权,需得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大概就是告老,之后丞相就会失去权力,而帮我,可以让丞相继续拥有权力。”

    丞相道:“我退下来,皇帝还可以放松对霍氏一族的警惕,缓解太子的外戚之忧。”

    执仞默认。

    丞相道:“你既然要陪家人,为何还要攥着兵权呢?”

    执仞道:“我生性多疑,出身行伍,只相信那块虎符。”

    丞相道:“如果两块虎符,都在太子一派手里,皇上也会不安的。”

    执仞道:“皇上身子越来越弱,是时候让太子培养自己的羽翼了,再加上贵妃的枕头风,何况皇上不还亲自掌着一支极强的禁军吗?”

    丞相默了片刻,盖上茶碗,“明日上朝你辞官,下朝时我就将虎符交给你。”

    执仞道:“我怎么相信你?”

    丞相走到书桌前,拿出一沓封好的文书,“这是霍氏一族全部的地契和房契。你知道,我没有多少俸禄,也没有搜刮过民脂民膏。”

    执仞心里冷笑,你只草菅人命。

    执仞接过那沓文书,打开,检查确实是霍氏的地契和房契,又重新用新的封条封好,说;“成交。”

    丞相说:“去吧。”

    执仞将文书放进怀里,走向府外。

    次日朝堂上,待众人讨论过军政大事,皇上有些疲惫了,说:“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执仞出列,道:“微臣有事请奏。”

    皇上说:“说吧。”

    执仞道:“微臣前几日捉拿叛军首领时受了重伤,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拉弓射箭,而且,臣的妻子刚刚诞下女儿,臣不愿让她们独自留在京中,所以臣请求辞去大将军一职,上交虎符。”

    皇上有些讶异:“如果爱卿不愿与妻女分离,何不带上她们一同前往边疆守城?”

    执仞道:“路途遥远,边地苦寒,臣不忍妻女受苦。”

    皇上有些愠怒,道:“难道只有你的妻女重要,天下人的妻女就不重要吗?”

    执仞的头更低了:“臣惶恐,当今圣上治国有方,守边将士人才辈出,即便没有微臣,边疆也无战事之虞。”

    皇上思量片刻:“既然爱卿执意如此,朕就准你两年的假,两年之后,朕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朕寄予你的厚望,好好建立一番功业。”

    执仞跪倒:“臣谢主隆恩。”

    皇帝把玩着手中的玉龙环佩,说:“你看谁能顶替你的职责呢?”

    执仞略一沉吟,道:“微臣觉得,臣的副将白森,年轻有为,可以担当大任。”

    白森是太子的亲信。

    皇上想了想,道:“朕准了。”

    宦官拉长了声调:“散朝。”

    众文武官员退出大殿,走到皇宫大门前,丞相有意无意地走到辜执仞身边,将一枚虎符藏在手心递给他,辜执仞收到腰带里。

    执仞道:“丞相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放在丞相的马车里了。”

    丞相点点头,说:“你还是不愿意叫我父亲吗?”

    执仞道:“执仞命硬,克父母,不敢不信。”

    丞相笑笑:“罢了。”说罢走远了。

    执仞面上平静如常,其实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三个月后,是祐安的百日宴。

    沈冽穿了身白狐月白银丝大氅,到了将军府,霍琪的屋子里生了火炉子,几上供着一盘佛手,屋子里洋溢着浓浓的水果清香,灵秾穿了一身群青的裙子,拿着一只佛手逗祐安玩。

    沈冽向两个人行了礼,寸心给她在炉子边搬了把椅子,上面铺着厚厚的坐褥,沈冽坐了。

    祐安不过三个月大,一双眼睛黑葡萄一般,长得更是粉雕玉琢,可爱得不得了。

    霍琪道:“外面雪大吧?快伸手烤烤火。”

    沈冽依言伸手烤火。

    霍琪对灵秾道:“自从你嫁给太子之后,我见不着你,和沈姑娘越发投缘,沈姑娘性子好,我最喜欢她嘴巴严,守得住秘密。”

    灵秾道:“我不是躲着你,是不便出宫。”

    沈冽道:“祐安的百岁宴,怎么只有我们,霍姑娘请了几个人?”

    霍琪道:“我是喜欢热闹,可是执仞喜欢清静,我娘上午来过之后,我就只请了你们和太子、静王两位哥哥。”

    听到静王的名字,沈冽的面色有些莫辨。

    灵秾也忍不住观察沈冽的表情。

    霍琪又道:“方才灵秾说太子怕是抽不开身,静王哥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面子呢?”也忍不住觑沈冽的神色。

    沈冽道:“瞧我做什么?你都没有的面子,我就有吗?”

    霍琪道:“罢了,你不肯说,我们有什么办法。”

    过了一会,霍琪又说:“听闻太子哥哥最近常去沽梦楼?”

    灵秾面上有几分青白,道:“是啊,他常喝得醉醺醺的回东宫,听说还和一个叫青婷的女子打得火热。”

    霍琪道:“青婷?听起来倒是个新人,与其让他在外面胡闹,不如让他将这位姑娘纳入东宫,日夜相处起来,早晚会生厌。”

    灵秾道:“我娘也这么说,可是我知道,就算没有这位青婷姑娘,也会有别的什么蝴蝶姑娘、白鹭姑娘,他不过是不喜欢我,刻意给我难堪罢了。”

    霍琪握了握灵秾的手:“你是未来的皇后,何必在乎这些小情小爱。”

    灵秾看向沈冽,“我倒是听闻,太子对沈姑娘一度青眼有加。”

    沈冽尴尬地笑笑:“京城里这些风言风语真是三人成虎,我那时候年轻,总有一种改变别人命运的奇怪想法,再加上没有什么朋友,把太子殿下当成了朋友,很是真心的替他出过一些主意,太子殿下就开始相信我,可是我无意做谋士,自然也就和太子殿下分道扬镳了。”

    灵秾看她大大方方的把一切说了出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沈冽笑了笑:“没有什么,都过去了,霍姑娘说得不错,都是小情小爱。”

    灵秾道:“她得到了,所以才能说是小情小爱,对于没有得到的人来说,就是比天大的事。”

    霍琪道:“好啦,我改日去帮你看看这个青婷是何方神圣,你们就别揶揄我了。”

    寸心掀开帘子进来,说:“静王殿下到了,在院子里赏雪。”

    霍琪道:“知道了。”透过窗纱,看到外面的鹅毛大雪里,谢广安静地坐在庭院里,修琴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很是寂寥地立着。

    霍琪道:“静王哥哥还是那么爱逞能,他的身子最弱,却最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我们出去吧,我看那雪下得那么厚,我们正好打雪仗。”

    寸心进来抱祐安去喝奶,霍琪她们穿上大氅,出了屋子,灵秾走在前面,和静王行礼,霍琪趁她不备,团了个雪球,砸在灵秾身上。

    灵秾转头,嗔道:“静王你看,她还是这么蛮不讲理。”

    静王笑道:“你快去把这野丫头按进雪里。”又对修琴说:“去帮帮太子妃。”

    修琴将伞递给静王,静王接过来自己撑着。

    沈冽行了一礼:“静王殿下。”

    静王笑笑:“不必多礼。”

    沈冽道:“静王的身子可大好了?”

    静王道:“多谢沈姑娘记挂,已大好了。”

    沈冽道:“今年冬天的雪,可真大啊。”

    静王道:“是啊。”

    静王看了她一时,沈冽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静王说:“沈姑娘,你蹲下来。”

    沈冽在静王身旁蹲下,静王伸出手,拨开沈冽发髻上的雪花。

    沈冽抬眼,看着谢广:“王爷不怕人误会吗?”

    谢广道:“天寒,进屋里吧。”停下手,说:“好了。”

    沈冽笑了笑,“王爷还是那么周到。”又行了一礼,后退着向屋檐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