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处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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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荷在初秋生下了一名男婴,皇帝赐名谢逸,虽然是大喜事,静王府却没有大肆宣扬,或许是因为不是嫡子吧。

    很快一件更大的喜事来临,陈王将要迎娶王妃曹灵秾,大婚那日,皇室贵胄齐聚陈王府,皇家封了整条街,大肆操办。

    城中官宦的女眷们也同来庆贺,齐聚在后殿,沈冽一向厌烦这种场合,倒是母亲说不来反而惹人说闲话,非要她一同前来,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曹夫人也看到了她,只是淡淡地一晒,不曾放在眼里。

    王府里的奴婢悄悄在她耳边说:“静王殿下在外面等您。”

    沈冽只好起身,跟着她出去了。

    谢广在后院里等他,婢女送到之后,就离开了,沈冽只好走到他面前,因为没有旁人,连礼也不肯行。

    谢广道:“还没消气?”

    沈冽不说话。

    谢广道:“你知道我是来见你的。”

    谢广道:“我会好好安置她们,回到我身边来。”

    沈冽道:“我该走了,我娘该找我了。”

    谢广道:“等我好吗?”

    沈冽道:“多久?”

    谢广道:“五年。”

    沈冽想了想:“我做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广笑了笑:“本王知道了,沈姑娘请回吧。”

    沈冽回到后殿,霍琪和丞相夫人也到了,坐在上首,曹夫人关心道:“路上颠簸,将军夫人可有什么不舒服?”

    霍琪笑道:“没有。”

    曹夫人道:“难得你还肯出来。”

    霍琪道:“我和灵秾好一场,自然是要来的。”

    婢女提醒曹夫人,婚宴就要开始了,曹夫人忙领着各位女眷向正殿走去。

    婚宴上,霍琪和辜执仞坐在一起,她闻不得荤腥之气,正要让寸心扶着自己起身,一抬头见和陈王坐在一张桌子上的静王喝了杯喜酒,也要提前走了,想着和他一起出去,问问他的近况,据她所知,静王是不至于关心弟弟陈王的婚事的,他来这一趟,想必是来见沈冽的。

    辜执仞见她没有胃口,说:“要我陪你出去吗?”

    霍琪摇摇头,看到静王和陈王旁边侍奉的两个宦官交换了个眼神,霍琪正纳闷,却见那两个人袖中冷光一闪,静王和陈王闪躲不及,胸口都中了一刀,那两名宦官慌忙逃走,但正殿里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谁能想到,这种大喜的日子,会发生这种变故,客人们向外逃窜,偏偏有这样一个人,逆着人流想要走近谢广,那就是沈冽。

    辜执仞忙护着霍琪躲到角落里,以免被横冲直撞的人们所伤。

    霍琪忍不住讥讽道:“你不该去追刺客吗?”

    辜执仞却没有心情和她斗嘴。

    府兵封住了出口,那两名刺客出不去,只好回到正殿里,正殿里的人四处逃窜,已经没有很多了,侍卫们护住两位受伤的王爷,纷纷和刺客厮杀,过了一会,侍卫们杀死了一名刺客,辜执仞从地上捡起一柄剑,找准机会,一剑了结了另一名刺客。

    执仞走上前,谢乘和谢广的伤口里流出潺潺的血,说:“去请太医。”

    霍琪将目光从执仞身上移开,看向正殿里留下的那些人,果然看到了沈冽,沈冽看着受伤的谢广,不知在想什么,谢广也似乎察觉到她的眼神,忍着痛苦向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沈冽的眼睛翻涌着怒色,想要上去查看他的伤势,谢广却微微摇头,霍琪走到沈冽身边,“他或许有什么打算,我们顺着他吧。”

    沈冽回身抱住了霍琪,轻声说:“我害怕。”

    霍琪拍着她的背安慰:“没事的,静王哥哥命硬得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冽,好好爱你自己,男人也许会背叛你,但自己不会。”

    沈冽缓缓松开她,扶着她走出了正殿。

    二王遇刺的事很快传遍了街头巷尾,成为人们新的饭后谈资,在陈王养病的这个月里,贵妃日日向皇帝哭诉,夜夜吹枕边风,终于,刺客的身份已经查不出所以然,但是贤王手足相残的疑心已经种下,皇帝还是疏远了他,松口立陈王谢乘为太子。

    在册封礼后,皇帝下诏让贤王永居封地,不再回京,皇后闻此消息,大病一场。

    至亲纷纷陷入病痛之中,加速了皇帝的衰老。一个王朝,走进了自己的暮年。

    原本是一个安静的秋夜,霍琪突然感到身下流出温热的液体,她明白了什么,却因为过度紧张无法发出声音,过了一会,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寸心,寸心……”

    卧房内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卧房外辜执仞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他不禁想起这一年多两人的相处,交织着深入骨髓的恨意,仿佛一场战役,被敌人发现了软肋,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再也坚持不下去,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到最后,他想,或许是他这辈子杀了太多人,罪孽太重,老天要惩罚他,但他很快又想,如果非要惩罚的话,就惩罚他自己,不要波及霍琪和孩子。

    当第一缕晨光照耀时,卧房里响起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寸心打开门,产婆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走出来,说:“恭喜将军,是位小千金。”

    辜执仞敛去了浑身的杀气,轻轻接过被褥里的婴儿,一种在这个世界上不再孤单的心情油然而生,鼻子有些发酸。

    执仞抱着孩子走到霍琪床边,霍琪强撑着看了孩子一眼,执仞将孩子交给奶娘,握住霍琪的手,轻轻将她的发拨开。

    霍琪在下午再次醒来,看见床榻边睡着的执仞,不禁也有几分心酸,她也不知道,为何人们眼中相配的两人,是这样疏远地共同生活着。

    寸心道:“夫人醒了。”

    霍琪正要让她小声点,执仞已经醒了,执仞坐起身来,道:“饿了吧?”

    霍琪点点头,寸心端来一碗红豆莲子羹。

    霍琪道:“是个女孩?”

    执仞道:“是。”

    霍琪道:“你取名字了吗?”

    执仞道:“我没有文采,不如你来取吧?”

    霍琪想了想:“祐安,如何?”

    执仞道:“好。”

    半晌,执仞抬眼,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她,道:“霍琪,我一直想告诉你,我最庆幸的事就是娶你为妻,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霍琪的脸微微发红,最后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好”。

    皇贵妃的宫中,檀香烟雾缭绕,隔着重重的纱帐,丞相垂首坐着,远远地只能看见一个人形的影子。

    皇贵妃伸出五指,欣赏着水葱似的几寸指甲,说:“哥哥,不是妹妹我想着你的兵权,是皇上忌惮霍氏一族如日中天,不放心呐,这几天有意疏远了我,天天去看皇后,再这样下去,我只怕乘儿的太子之位不稳呐,你也知道,乘儿为这个位置牺牲了多少,哥哥年纪大了,本就不该再掌兵权了,皇上怕寒了老臣的心,迟迟不肯收回,哥哥这时候告老,这兵权自然是落在乘儿手里,都是一家人,哥哥不会舍不得吧?”

    霍伦早就猜到贵妃叫他过来的原因了,虽然不快,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和妹妹反目,他笑笑:“怎么会呢?我明日就上朝告老,交出兵权,往后霍家的平安富贵,就靠你们母子了。”

    贵妃微微颔首:“那妹妹就谢谢哥哥了。”

    晚上,执仞骑马到静王府,修琴意外他的到来,但是还是将他领到了静王面前,静王用过晚膳,正盖着狐皮坐在亭子里,见到他,笑了笑:“怎么想起来来看我了?”

    执仞笑了笑,在他身边的石凳子上坐下,顺手拿起桌子上果盘里的橘子开始剥橘子。

    静王道:“用过晚膳了吗?”

    执仞道:“吃过了,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幸福的一顿饭,和霍琪一起,旁边还有我们的孩子。”

    静王笑笑:“恭喜你,做父亲了。”

    执仞缓缓剥好了一个橘子,递给静王,静王欣然笑纳。

    执仞又开始剥另一个,“我从没有这么快乐过,我孤孤单单二十多年,除了小时候的几年,如今终于有家了,我不想再领兵打仗,我想珍惜和霍琪相处的这几年,所以,我想辞官,如果静王有什么信得过的人,我就向皇帝力荐由他来执掌兵权。”

    静王缓缓吃着橘子瓣,“有倒是有,却无法与你相比。”

    执仞道:“我还有一个办法,听霍琪说贵妃逼迫丞相上交兵权,不如我和丞相做个交易,将我上交的兵权送给太子,但是我要丞相的虎符,那我们就可以掌控京城附近的大量兵力,这样一来,瓮中捉鳖,反而用不着自相残杀了。”

    静王笑道:“好主意,有勇有谋,你真是难得的将才,不知道皇帝肯不肯放你走呢。还有,丞相会不会答应?毕竟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辜执仞道:“我去试试。”

    静王挥手,修琴会意,从院子里拿出一个木盒,放在桌上,打开是一个银质长命锁,静王说:“我打了一对,一个留给逸儿,一个送给你。”

    执仞拿起来在手上端详了一会,收进腰带,说:“谢谢。”

    静王说:“忘了问你,男孩女孩?叫什么名字?”

    执仞说:“女孩,叫祐安,辜祐安,是霍琪取的名字。”

    静王说:“好名字。”

    执仞说:“我先去相府了。”

    静王道:“去吧。”

    执仞伸手没有让修琴远送,自己快步走向王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