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夸你，说你的剑术独一档，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

    “法里恩最近进步很快，在你面前也不过三五招，你的剑术强他太多。”

    ……

    “法里恩的新剑技很强啊，或许你该多花点时间研究剑技，那样赢得会更轻松。”

    ……

    “你不该总活在过去。”

    剑技带起的魔力涌来，突破剑术的阻挡，划过自己的喉咙。

    ……

    向前走着，过去的片段，那些喜悦和痛苦，逐渐变成灰白的景象。

    景象里有声音，有行为，却没有思想和感情。

    灰衣收敛所有的念头。

    抽出剑，站在秦策的对面。

    过去和未来，那是活人考虑的东西。

    罗林看出不对，赶紧跟上，笑着试图缓和气氛。

    “灰衣，战斗已经结束了，不用你帮忙了。”

    灰衣没有理会。

    “大叔，灰衣的性格你不清楚吗，见到强大的剑客，肯定会上去邀战，劝不动的。”

    安笑着打岔，只以为两人将要切磋。

    她对秦策的印象，还停留在“灰衣的朋友”和“教剑的好心人”。

    罗林不想把话说透，朝安摇头，继续说道，“先回去休息吧，塞西斯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灰衣还是没说话，取下口袋，摘下备用的武器匣，随手扔在地上。

    这个动作，以及罗林的奇怪举动，安心中生出些许不安，改口道：

    “秦策肯定累了，灰衣，我们今天先回去吧。”

    秦策提剑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安的身上，笑着说道：“灰衣不会跟你回去了，你可以考虑考虑我。”

    安的神色越发紧张。

    快步靠近灰衣，伸出双手试图拖拽衣袖。

    她很少撒娇，一旦用出，总有效果，她本以为这次也一样。

    灰衣左手推出。

    安的身体失去平衡，后退着坐倒在地，仰头呆呆望着灰衣的侧脸。

    坚硬冷漠。

    灰衣从来都是这副表情，但是第一次，安发现她也在冷漠的对象之中。

    罗林皱眉，咽下将要出口的斥责，想要上前扶起安，先带着安离开。

    此时，秦策的声音悠悠传了过来。

    “安得在场。”

    剑光亮起，罗林后退避开，恼火道：“灰衣，你疯了吗？”

    灰衣神情冷漠：“走。”

    “要我走可以，让我带走安。”

    “你，走。”

    罗林站在原地不动，愤怒注视着灰衣。

    “你要想死，自己去死就够了，为什么拖着安，她本就和你没有关系，以后我会照顾她。”

    灰衣不说话。

    魂力流淌，在剑身镀上虚幻的光影。

    这是再明确不过的警告，如果罗林执意坚持，灰衣真的会出手。

    罗林恶狠狠瞪着灰衣。

    艾琳没有参与近处的纠纷，望着远处的秦策，说道：“你现在做的事情，很让人讨厌。”

    “你还不能理解。”秦策笑了笑，“但以后的你，或许会和我做一样的事情。”

    “不可能。”艾琳的语气坚定。

    秦策不和艾琳争论，停下脚步，等待灰衣处理罗林。

    罗林站在原地怒视，没有坚持向前，也没脱身离开，只是怒视。

    灰衣又等了等，确定罗林没有离开的迹象，终于刺出一剑。

    旨在警告的一击，目标不是喉咙，而是罗林右肩。

    罗林不避，身体继续向前，宁愿受伤也要逼近身位。

    灰衣撤剑后退。

    不是心软，而是保持距离。

    警告的一剑落空，罗林获得先机，抢进一步身位。

    但是灰衣早有后手，后撤之时剑尖回转，顺势划向罗林的喉咙。

    这一剑就不是警告了，如果罗林当真硬接，要损失的就不是肩膀而是性命。

    罗林向后连退几步，拉出一长段距离，勃然大怒：“你他妈来真的？”

    灰衣抬剑，回应明确。

    罗林看一眼还在地上发愣的安，恨恨说道：“我不管了，但我不会走。”

    灰衣转身面对秦策，确定秦策没有意见，收剑静立。

    安呆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想要询问，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认真看，这是你和灰衣的最后一面。”秦策的声音传来，让安的身体一颤。

    “不要。”安软弱出声，灰衣回头看她一眼，那是她读不出的意味。

    安不明白灰衣非要战斗的理由。

    她只知道，灰衣收回目光，持剑上前，主动攻向秦策。

    此前的一切重现。

    秦策刺出一剑，在旁人眼中无比寻常的一剑，却像是有着吞噬思维的魔力，夺去灰衣所有的反抗。灰衣保持前冲之势，手中的剑刺向空处，身体直直地迎向剑尖。

    战斗如此潦草地结束，灰衣的身体倒下。

    灰衣死了。

    事实如此简单，如此直观。

    安发出一声悲戚的叫声，身体猛地弹起冲向秦策。

    灰衣的剑刚从地上弹起，已经落入安的手中，被她控制着斩向秦策。

    罗林大惊，想要阻拦，可是距离已经来不及，痛苦地别开脑袋，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秦策前进一步，右手将玉魄插入地面。

    他的左手抓住安持剑手腕，身形旋转一圈化解安的冲势，停下身形之时，右手已经捏住了安的下巴，将安的身体托举在半空。

    安死死咬着牙，左手下压秦策手腕，尽可能保持对身体的控制，握剑的右手还不愿意放弃，极力挣扎着试图摆脱秦策的钳制。

    秦策加大左手的力道。

    身体的本能，终究压过了憎恨和杀意，安的右手再不能紧握，手中的剑滑落。

    随剑一起滑落的，还有安反抗的意志，她不得不直面冰冷的事实：她没有复仇的能力。

    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或许是不想弄脏，扣住下巴的手松开，安的身体跌坐在地上。

    “想报仇吗？”

    安仰起头，模糊的视野里，看不清身形的人开口。

    “你可以选择，离开或者留下。”

    “你不会见到比我更强的人，如果你离开，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报仇的机会。”

    “你也可以留下，我允许你跟在我的身边，随意观察，随意学习，随意地刺杀我。”

    “作为代价，你是我的了，听从我的安排，服从我的命令，直到我感到厌倦，或者你没了用处。”

    “如果你听懂了，告诉我答案。”

    安仰着头，视野慢慢清晰，那张脸带着可怕的微笑，正低头看她。

    安闭上眼睛。

    挪动身体，跪坐在地，额头顶在地上。

    “我不喜欢你的名字，以后你叫秋雪。”

    ……

    秦策坐在车里。

    剧情奇点之后，三天内都不能召唤玩家附身，陆元暂时回不来。

    将朱克和灰衣的尸体交给塞西斯，塞西斯或者是和弗莱交易，或者是另有办法，总之塞西斯给出一份魔法快车的权限。

    罗林没有跟来，发现无法劝动秋雪，他放弃了。

    艾琳坐在车内，在她对面，秋雪静静擦拭着灰衣的剑。

    秦策摊开右掌，安东的魔典出现。

    原本准备用上它，给灰衣和朱克一场盛大的告别式。

    九阶法术，再加上魔物暴动，必然会吸引大量目光，引来无数势力和强者。

    为了探寻秘密，他们会争抢事件的控制权，由此产生剧烈的冲突和混乱。

    而这些混乱，都会成为秦策的机会，他能在其中找到活动空间，解决身份问题，还能一窥这个世界强者的水平。

    不过这个计划已经作废。

    秦策最后选择了简单的方式。

    魔法快车在专门修建的道路上疾驰。

    由于营地的管控，道路上几乎看不到旁人。

    就这样走了几个小时，魔法快车忽然开始减速，最后停在道路中央。

    秦策从车中走出。

    四人站在对面，穿着亮银色的盔甲，其上涌动着各色的罡气。

    陌生的心魂阶，而且敌意明确。

    艾琳跟了出来，见到四人，惊讶出声：“圣殿骑士长？为什么会在这？”

    系统弹出鉴定信息。

    “古恩

    等级：75

    状态：健康

    特性：圣殿骑士、心智坚韧、遇强者强、听我号令、声名8、协同8、剑技大师8、剑术不凡7

    说明：见过未来，他做出选择。”

    四条金色个性，除安东以外的第一人。

    古恩的目光一直在秦策身上，此时出声：“你让祂失望了。”

    听到“圣殿”，秦策心中已有猜测，再听到古恩的话，忍不住笑了。

    “所以呢？”

    古恩领头，四名骑士驻剑在前，一同躬身，向秦策致意。

    古恩接着开口：“所以我来此结束你的生命。”

    话音落下，古恩身上纯白的罡气高涨。

    他举起剑，一道亮光自剑尖涌出，向着天上飞射而去，在高空中爆射开来，形成一朵灿烂的烟花。

    魔网线条浮现。

    远处，四名法师收到信号，动作一致地拿出魔典，凝神与魔网共鸣。

    法师脚下的土地开始拔高，同时向着左右和上方蔓延，在极高的位置上停下，形成四面高耸的墙壁，将所有人围在其中。

    下一刻，墙壁的前方，魔力开始汇聚。

    空中的线条迅速成型，很快变成成片的网络，覆盖在地面和四向墙壁，如活物般游动。

    魔网现形之后，法师的吟唱终于结束，法术施放。

    先是水流涌来，淹没整个场地，撞上墙壁后回流，反复多次才逐渐停息。

    艾琳和秋雪跳至车上，茫然看着四周。

    秦策和四名圣殿骑士不动，魂力覆盖身体，将水流隔绝在外。

    然后是寒霜降临，被地面上的流水冻成坚冰。

    魔网得到又一次加强，颜色更加亮丽，排布越发细密，覆盖在坚冰之上。

    秦策右手握剑向下刺去，玉魄和坚冰相撞，居然没能刺破冰层。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程度的加固，这样看来，四面墙壁也出不去了？”

    秦策还能保持笑容，面朝古恩，指了指车顶上的两名女子，“她们呢，也要一起死吗？”

    古恩提剑。

    魔网的流光汇聚，古恩的剑上爆发纯白气旋，身体瞬间消失。

    下一瞬，古恩保持着方才的持剑姿势，出现在魔法快车之后。

    在古恩身后，魔法快车缓缓分开。

    其上的两人，都已没了性命。

    秦策缓缓转身，看向古恩。

    会死。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无法从脑中拔除。

    被魔网加持后的身体，娴熟的剑技，古恩的速度超越了肉体凡胎的限制。

    被魔网排斥，还未掌握剑技的秦策，哪怕有无垢之躯，也不可能赢。

    安东留下三枚抑制魔网的特殊结晶，但它们的生效需要时间，而眼下的他，没法支撑那么长的时间。

    秦策不觉得恐惧，他只是感到遗憾。

    他的誓言无法完成，他死在路上。

    “你们的神，真是个胆小鬼。”

    对于秦策的渎神之语，圣殿骑士们以行为回答，默默举剑，剑上亮起同样的白色气旋。

    四道白光亮起，依次冲向秦策，彼此毫无干扰。

    下一瞬，四道身影浮现。

    古恩回身，注视着光芒交点的秦策。

    秦策没有死。

    他的身上，有着清晰的四道剑痕，那是剑技留下的伤口，但他没死。

    某名的力量缠绕在伤口之上，缓慢吞噬了伤口的“存在”。

    “它”醒了。

    “它”不允许秦策死在这里。

    “名值-1”

    “名值-1”

    “名值-1”

    “名值-1”

    本该只在陆元身上生效的回溯，如今也在秦策身上生效，没有回到十息，只是回溯伤口。

    变故让秦策略有惊讶，很快转为舒畅的大笑。

    秦策扔出三枚结晶。

    古恩等来还来不及动作，结晶已经化作虚无消失。

    与此同时，周围的魔网开始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虚幻的屏障出现，将魔网的线条推移着离开几人。

    大量线条移开，几人附近的魔网，明显比远处稀疏。

    剑光再次亮起。

    秦策试图反抗，然而剑光太快，而他身体受到的束缚太重，他完全无法反抗。

    “名值-1

    ……”

    信息接连不断弹起，每次提示，都是一次死亡被“它”抵消。

    秦策的身体不断死去，又不断重生，他就处在生与死的边界，承受接连不断的死亡痛苦。

    但他的笑声越发响亮。

    “锵”。

    第一次，秦策挡住了一击攻击。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撞击声。

    对魔网的抑制终于生效。

    但这反抗只持续了三息。

    古恩等人身形一停，立刻更改了攻击方式，每次两人同时进攻。

    一切又陷入重复，秦策不断重复着生死过程，看着系统信息里的名值总量不断减少。

    名值用完以后，他会死吗？“它”会死吗？

    秦策不去想。

    当身体上的束缚再次减轻时，秦策从储物戒中取出七星饰命。

    魔网显出凌乱的线条，没有像地下城那样强烈反应。

    两道剑光包夹而来。

    秦策视若无睹，以手捏决。

    剑光撞在法衣之上，七条枝干依次亮起，法力源源不断涌出。

    剑技的威力被消化，古恩和西亚的身形显现，向后弹开。

    “中乙·虚影妙法。”

    法诀施出，四道身影出现，各自面对眼前的敌人。

    古恩落地，皱眉看着忽然出现的四个秦策，他们身上都有真实的压迫感。

    以虚生实，从未听闻过这种魔法。

    四名圣殿骑士同时出击，和眼前的敌人缠斗。

    正中央，秦策保持法诀姿势，分心四用，同时与四人为敌。

    古恩一剑逼开身前的人影，目光扫过全场。

    魔网受到抑制，四名圣殿骑士身上的魂力加持减弱，不再保留对秦策的绝对优势。

    即便如此，圣殿骑士们依然优势明显，只是秦策的剑术明显更高，将局面强行拉至均势。

    古恩快速后退，和眼前的人影拉开距离，同时以剑指天，剑尖上再次射出光弹飞向高空，迸射为奇异的形状。

    法师们收到信号，开始吟唱。

    场地上空，乌云慢慢汇聚，吞噬了阳光和热意。

    魔网再次活跃起来，无数线条浮现，向着场中几人所在的方位靠近，又被无形的壁障遮挡，环绕着众人飞舞。

    另三名圣殿骑士同样拉开，与古恩分占四角，包围住秦策和他的四个虚影。

    圣殿骑士们高举长剑。

    伴随震天响声，天上落下无数雷霆，如灵蛇卷过四人中心。

    与此同时，四名圣殿骑士化作光点，绕着场中不断旋转，向着中心逼近。

    秦策的虚影几乎瞬间消失，七星饰命上的枝条不断闪烁，最后大放光明，整个向着心脏处回缩。

    当雷霆消失之时，光点退回四道身影，长剑一齐刺入秦策的身体。

    魂力源源不断涌入，破坏途经的一切。

    名值以流水的速度衰减。

    秦策和古恩对视。

    法力已尽。

    名值将空。

    秦策意念一动，安东的魔典出现在身前。

    “一起死吧。”

    场地上空，无数火球浮现，火光刺破乌云，带来灼人的热量。

    被压制的魔网再得助力，猛地向前跃进，碾碎了抑制水晶的屏障。

    但这还没有结束。

    更多的火球出现，互相之间共鸣，将整个天空变成毫无空隙的沸腾火海。

    魔网猛地向上蹿升，无数线条飞舞，落于地面之后，将地面也染成了毫无缝隙的缤纷色彩。

    先是圣殿法师们不断提高魔网活跃，又有圣殿骑士和秦策的战斗不断激化，周围的魔网本就处于高度活跃的状态。

    如今，再加上三记九阶法术，魔网终突破了那个临界点，朝着无限的高点冲去。

    没人能逃了。

    这一片，将会被魔力风暴肆虐，成为无人的禁区。

    四名圣殿骑士神情平静，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还在远远不断输入魂力，持续杀死不断复活的秦策。

    在来之前，他们就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起初，只是一阵微风。

    风吹过墙壁，墙壁倒塌，法师和墙壁一齐掉落，在空中化作虚无。

    天上的火海停歇，乌云消失，光线湮灭，整个场地化为纯粹的黑暗。

    风势越来越大，无数线条飞舞，连声音也给吞没，场中变为纯粹的虚无。

    旋风隔绝了内外。

    但对所有人来说，这已没有了意义，他们已经化作虚无的一部分，身体的每一寸都融入了魔网。

    除了秦策。

    “它”依然在。

    名值消失，死亡降临。

    但“它”依然在。

    痛楚已经消失，秦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但仍能感觉到“它”。

    “它”包裹住秦策的意识，慢慢陷入沉睡。

    随着它的睡去，秦策的意识也感觉到了困意。

    陌生的困意。

    从炼成无垢之躯后，秦策再未感觉过如此睡意。

    他也睡去了。

    和所有沉睡一样，他得等待苏醒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