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潇潇剑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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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吹不止树难静

    鸣凤镇群山环绕,如盘龙抱珠。其中最高的山名为打樵山,相传曾有一年轻樵夫,在此山中以砍柴为生。一日他在山中偶遇一女子,那女子乃是狐精,刚化作人形,见到樵夫心生好奇,便跟在身后,模仿人类的样子。樵夫也是血气方刚,一人一狐便在山里做了对夫妻。结果被一道士撞见,以术法镇杀了狐精。但怎料樵夫情已至深,跳落山崖而死。

    此时打樵山顶正站着两个人,一年轻男子身着华服,腰间悬着一柄剑。面庞棱角分明,剑眉下,却有一双好似女人般的丹凤眼。

    头顶发冠上,镶着一颗夜明珠。这珠子大如婴儿拳头一般,不似凡物。

    身边有一美貌女子,身段婀娜,胸口处衣服紧绷着,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一双狐媚眼睛一直对着男人秋波暗送,而那男人好似习惯了一般,对此视若不见。

    女人可能觉得眼前这男子太不解风情,做小女人态,嘟了嘟嘴。

    “我说范大公子啊,你要是不喜欢我,干嘛要跟着我走了这么久?难不成也要效仿故事,在这打樵山里,跟我做一次夫妻?”

    那男人皱了皱眉,这女子一路上暗示了多次,还真是锲而不舍。

    那女子眼神炽热:“不过这里太冷了,要不我们到镇上,寻个客栈,沐浴更衣后再说?”说罢又呵了呵手,几根手指倒真是冻得通红,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眼前人。

    男子叫范玄,乃是北芦洲北海城范家长子。北海城虽然仅是一座城,却敛聚半洲财富。而范家更是北海城商贾之冠,当真是富可敌国。仅冠上那颗珠子,当年北方大越皇帝看中,甘愿分出钱币铸造之权,承诺每年所铸钱币,范家可铸三分之一,只为换得这枚奇石。结果范玄回绝道三分之一太少,不愿相让。

    来到这大宁国土,范玄机缘倒是不少。先是在两州接壤之地,于一古战场得一柄宝剑,名曰截江。而后又在一庙宇之中与一老僧说禅。本来范玄在纳川境多年,脉通十一,最后一脉范玄总觉有些阻碍晦涩之处,不知不觉间受老僧点拨,贯通最后一脉,直入龙门境。

    如此一来,与二弟范机的暗中较劲,自己又胜了一筹。

    这天下四洲之地,各有洞天。范玄的种种机缘,也是因为范家经商多年,历年家中子弟遍走天下,对于形胜之地记录在册,代代传承。不过毕竟有些洞天历经沧海变化,早已灵气尽散与凡世无异。范玄这趟却没有走空,也属运气好。

    眼前便是范家记录的洞天之一。然而在山脚时,范玄路遇了这位落花宫的李金宁,当时这位娇俏可人的李姑娘只说是路过。可这一路过就同自己走到了镇前山上,说是偶遇,鬼都不信。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落花宫的人,说出的话扔掉一半儿出去,可能都还有七分是假。

    不过有一点范玄可以确定,李金宁来此,绝对不是随意而为。

    范玄寻了一条小路,往山下走。李金宁跟着,肩膀不经意间擦着范玄的胳膊,似有似无。

    “李姑娘你弄错了吧。这一路上,都是你跟着我。”范玄嘴里说着,眼只看着路。

    李金宁嫣然一笑,“范公子,无论是谁跟着谁,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来这儿的。说不定,你我二人的目的是一样的呢?”

    范玄心中一动,这里果然有问题。但脸上不动声色:“你怎知我来这儿里是为了什么?”

    李金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从山上来到山下花了几个时辰。来到镇中,只有一家客栈,客栈伙计说这两天生意莫名地好,到现在只剩两间乙字房。因为乙字房要二十两银子,比最差的丙字房贵了十两,却比后者只多个梨木桌子和免费茶水。不像甲字房,虽然三十两银子一间,但是有个大澡盆,还送一桌酒菜。所以那些不差钱的贵人们都要甲字房,想省钱的话也是丙字,乙字房反而要的人少。

    范玄也没多说什么,要了这两间房,打算二人一人一间。

    这女人,情况不明的时候,还是先不要招惹为好。

    不过见到这么一个大美人只能独守空房,倒是那账房在心中暗叹这男子铁石心肠。不赶紧大被同眠怜香惜玉,却忍心和这娇滴滴的美人分开睡,简直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李金宁坐在酒桌旁,揉着脚踝直呼痛。范玄也不管她,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卧房。

    客栈伙计的一双眼睛,也粘到了李金宁身上,扫地擦桌子只围着这位天仙似的女子。结果吃了老板一个板栗,捂着头才想起旁边桌子那几位客官刚要了壶酒,急忙把毛巾搭到肩上,跑到后院拿酒。

    范玄在房里,关好门,端详着自己得的这柄截江剑。

    天下兵刃法器,除开普通武人的凡品外,按品秩可划分为灵器、仙兵、神器。寻常宗门若能有一件仙兵,都会当做镇宗之物,更别提神器了。而这柄截江剑,正是上古仙兵,只不过剑中灵胚被打坏,只留了一半儿残破剑魂。

    不过范玄有自信将其修复如初,毕竟范家钱帛甲天下,用钱往里砸天材地宝罢了。

    有人轻敲房门。范玄收了剑,问到是谁。客栈伙计在外面问道客官是否需要酒菜,五两银子一桌。范玄只让他先上一壶茶,就打发他离开了。

    结果门还在响。

    范玄开门,是李金宁,笑意盎然。

    范玄知道这落花宫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类,但是面对这样一个笑脸迎人的绝色女子,从心底里实在谈不上什么厌恶。

    李金宁在门口,又不说话,又没有要走的意思。范玄只得侧过身,将她让进屋内。

    香风过处,李金宁已坐到桌旁。伙计此时也上了一壶香茶,她自己倒了一杯,自己喝着。

    见伙计出去了,李金宁立刻换了副正色表情,开口道:“范玄,你我二人合作,如何?”

    范玄面露不解:“合作什么?”

    李金宁示意了一下外面,范宁只听到外面人声鼎沸。进店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有几桌人在喝酒,有些人腰悬佩剑,应当不是善茬。只不过自己只是来碰运气的,算是条过江龙,难保其中没有几条地头蛇,而且自己也没理由和他们起了争执,便没放在心上。

    李金宁开口道:“外面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有听雨阁和南华宗的剑修,也有蓬莱山的炼气士,还有些山野散修。这些人的境界,最低都是第六境。另外,刚刚我与店家伙计闲谈,他说起这几日多有外人往来,未尝没有些江湖高手还没露面。实话讲,我一个人势单力孤,没办法对付这么多人。另外这些名门大宗,向来看不起落花宫,说我们是脂粉之地,只会以媚术取人。而范家世代经商,相比所谓的门户之见,你更看中的,应该是利益大小吧?”

    范玄仔细琢磨了一下,如果真如她所说,那自己确实也乐于和她结盟。不过,能够引得如此多的宗门人物聚集于此,此物必定不凡,只是此物到底是什么,范玄不知。

    不过,相信眼前这个女人肯定知道。

    范玄决定在合作之前,先诈她一下:“那如果合作,我能得到什么?”

    李金宁又变回那副祸国殃民的笑脸:“范公子,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毕竟北洲商贾之家,还是更关注孔方兄嘛。想知道也不必试探,直接问就好,我们与给与求,这也是我想和你结盟的另一个原因。”

    听到此话,范玄索性开门见山:“那好。这鸣凤镇,到底有什么东西?”

    李金宁红唇半开,轻轻吐出两字:“龙脉。”

    这两字声音不大,但在范玄听来如雷霆之音。范家不似寻常小户,历遍天下见遍人心,留下的奇闻异事浩繁如海。历来王朝姓氏更迭,在百姓眼中不过是城头变幻大王旗,而实际上,莫不是夺了天地造化之机。俗话说龙乘气,虎生风,所谓龙脉,便是真龙出世时,那一份先天气运。

    这份气运,足以撑起王朝百年,若为一人所取,要么辟立新朝,要么飞升成仙。

    此等机缘,当真是千年不遇,也难怪这么多人都聚集在此。

    机缘大,却也烫手。谁先占得先机,无形之中也把自己放在了众矢之的。到时候,免不了麻烦事一大堆。

    范玄暗道这点子有些扎手啊。不过说到底,还是要看机缘有多大了。

    比如眼下这份,就算是冒再大的风险,那也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耳边传来一阵燕语莺声:“到时候,小女子也不介意自荐枕席,给范公子排解一下长夜寂寞。”

    范玄望去,李金宁这张脸的确倾国。若真得这份气运,就算料理不了麻烦,范玄也相信自己的那副底牌,足够保得了自己脱身。

    至于佳人在侧,倒不失为这旅途中的乐事。不管她打得什么算盘,相信自己到时也足够掌控。

    范玄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二人一人一杯。然后范玄一饮而尽,笑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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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吃五谷杂粮,总是会生病。到了药铺,看病抓药后说一个“谢”字,给了钱也便了了。至于药铺在镇上多久了,小镇百姓每日里忙着安顿柴米油盐,也没人有闲心去打听。

    除了冯掌柜面前的这个头戴莲花冠的道士,吕玄。

    这道士是真年轻,仿佛二十多岁的样子。不过冯掌柜知道,道家的修身养性,得道之人往往会驻颜。世人口中的山上神仙,绝不可以用面相评定修为深浅。

    吕玄四下看了看,空气中弥漫着药味,苦中泛香,他不喜欢这种味道。微微蹙眉,望着躺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的冯掌柜,说出的话没有一丝仙风道骨:

    “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一旁的穆郎中,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管是人还是妖,从来就没有敢跟师父这么说话的。

    还记得一百多年前,师父去山里寻一棵千年灵参,那个参娃娃刚生出灵智,懵懂无知,在山里跑了两个时辰,戏耍着师父。终于让师父耗光了耐心,一脚便跺碎了那里的山水灵气。

    最终那参娃娃被一众断了根的山水精怪围住,揪到师父面前,挨了好一顿巴掌。

    穆郎中想到这儿,不禁摸了摸脸,仿佛又回到了一百多年前挨巴掌的时候。

    是真疼啊。

    穆老头已经做好了承受另一个老头冯掌柜的怒极一跺,没曾想冯掌柜只是淡淡地说道:“吕玄,你来这儿有事说事,别只知道放屁。”

    吕玄笑道:“火别这么旺。说起来,你那个本命物被打坏了,你还能在这儿老老实实开你的药铺,竟然没去发飙,真让我纳闷儿。难道说你现在看久了人间,性子都转了?”

    冯掌柜一声冷哼,没有答话。

    吕玄又看向穆郎中:“你也是,怎么看上去比你师父还要老?”

    穆郎中欲哭无泪,臭道士你俩的恩怨别扯上我啊,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惹得师父发火还不是得我受着?

    冯掌柜端起茶杯,吹了吹表面的茶叶。

    吕玄笑道:“别着急送客,我是来关心你的。鸣凤镇要有变故,你的本命物又坏了,我就是来问问你接下来是还想在这里,还是换个地方。比如说我那儿?”

    冯掌柜冷笑道:“当初那几个小子要我来这里,说是为了天下苍生求的。现在怎么了,又不说苍生了?”

    吕玄摆了摆手,“我来这儿也是为了少死点儿人命。但是你我都知道,这次和两千年前你和我们道祖的那次不同。堵不如疏嘛,与其在这儿鱼死网破,不如……”

    冯掌柜一摔茶杯,站起来讥讽道:“得了吧,唱戏的不累看戏的腰疼。那你说说,镇子上几千条人命怎么办?说白了,东胜洲的事儿,你们南儋州要想管就管。不想管,就赶紧滚。没想到青莲山传了几辈子人了,堂堂天君竟然还是和两千年前那个小道士一样婆婆妈妈的。倒也是传承了,传了他那磨磨唧唧的毛病下来。不过本事呢,传到现在就只会跑了?”

    吕玄也不恼,任由眼前这个老头发着牢骚。倒是旁边的穆郎中瞠目结舌,这是什么事儿,连道家天君都来了啊。

    冯掌柜终于说完,想端起杯子喝口水,结果发现刚刚杯子摔得稀碎,茶叶到处都是。穆郎中借口去沏茶,急忙跑到后堂去。心想着赶紧离开这儿,火气太大了,别再烧到自己。

    冯掌柜干脆转过身去,置身后人不理。

    吕玄拱了拱手道:“那我就先告辞了。不过我得多说一句,道祖磨磨唧唧的毛病,可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啊。”

    冯掌柜转过身,发现吕玄已经出门了。老人扯过桌子上的账本,一把甩到门上,嘴里喊着:

    “没大没小!老子大你快两千岁了,叫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