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们那里把医生，老师，算命风水师俗称先生，这里指最后者）跟我说，那天你爷爷就来找你奶奶了！只不过他走错了，来到咱们前院，到西屋，看你亮着灯，通宵打游戏！就没管你。上东屋来，以为老奶子在东屋，结果找错了，这才走了！又隔了一天，又给你托梦，想让你给他开门！这我拦着你，没让你去！最后那天，天刚黑，你爷爷就来把她带走了！”

    这是我妈妈后来给我讲的，她去给奶奶看风水时，也是先生给她讲的。

    好了，书回正题！

    爷爷给我托梦之后，转眼又到了正月十六，算是彻底过完年了！

    吃过中午饭！过了没多久，太阳就要下山，屋里就开始变冷！父母也都出去逛门了，我一个人在家生炉子！

    这个时候，大姑打来电话，连忙说，奶奶喘不过来气了！

    我就急忙找到父母，让他们赶快过去。只不过，当时情况虽然紧急，但是我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奶奶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习以为常！

    ……

    ……

    据说，人死之前，脑海里会走马灯似的闪过自己的一生！

    我一个人在前屋生着炉子！太阳已经落下山去，屋子里慢慢的进入黑夜，仅有的一点余晖也正在被黑暗逐渐吞噬！

    那天的情景也特别的悲凉，对我来讲，太适合离别了！

    但是我却不知道，生离死别，就在后院出现！

    奶奶当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过了一会又急转直下，出气儿多进气儿少，边上都站着她的儿女。

    父亲又急忙给二姑打电话！让她赶紧回来。

    这个时候，人之将死，身边也站满了后人！只不过，奶奶似乎撑不到二姑回来了！

    大姑也在一旁哭泣！

    父亲站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三婶，要不咱俩去后山噶点艾蒿，点了出烟（我们老家，艾蒿点燃的烟可以驱邪），能拖会！让老奶子看一眼齐全人！”母亲说着，就转身去小屋拿镰刀，三婶也紧跟着母亲出去了。

    两人相互作伴，一人打手电，一人拿镰刀，谁也不说话，也似乎没什么话好讲！

    “药也吃了，机器也上了，针也打了，给老奶子拖了一个月的时间！盼着这把艾蒿，再给她拖了二十分钟，让她看看二姑奶子！”母亲似乎像是在祈祷一般！

    三婶在一旁一言不发！

    母亲噶到一半的时候，父亲就打来电话：

    “老奶子没了！回来吧！”随后就挂断电话！

    两个人就又折返回去。离老远，就能听见大姑的哀嚎！

    我一个人坐在炉子面前，往里面窜着柴火，正听见后门打开的声音，母亲匆匆走进来，我双眼看着她。

    “小子，你奶没了，你别着急，你奶这大岁数了，该吃也吃该喝也喝了，别为她着急了！”母亲连忙劝解我。

    “那个，小子，赶紧，你把葱扒干净，赶紧给预备饭！明天好把你奶送出去！”母亲说完，又急匆匆的走向后院！

    我也明白，家里忙，穿寿衣的穿寿衣，找人的找人，我也不能这个时候拖后腿！

    过了一会，家里便来了许多邻居，他们见状也来帮忙！并且安慰父亲，谁家老人都有这一天！

    众人也开始各自忙碌！

    突然，后院传来父亲的大声的叫骂的声音！

    “你妈死了，你不回来，以后你也不用回来了！你妈生你养你，你不认她，你以后也不要说我说你兄弟，我他妈没你这姑奶子！”

    前院和后院，连带着三叔家，每个灯都亮起来，光亮连成一片，大家进进出出，有的忙着联系打土挖坟的，有的忙着抬棺材的，有的准备买菜的！

    父亲铁青着脸，忙来忙去，脚都站不住——这些事情的决定权都在他！

    此时此刻，父母恨不得长出个三头六臂！

    我扒完葱，便向母亲喊道，随后就向后门走去！

    母亲拦住我，让我冷静！

    “小子，你三叔你二姑他们这回也尽力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把他们弄的没脸在这待下去！他们虽然跟咱们家有过矛盾，这是他妈，你不让他们奔丧，这不让人看笑话嘛！”

    我连连点头，就要向后院走出！

    母亲又拦住我，让我回去睡觉！明天还有的忙！这个节骨眼，别让她在着急了！

    我听了母亲的劝，就回到屋里，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

    眼泪夺眶而出！

    我躺在床上，听着后院的人声嘈杂，哭声、叫喊声、汽车声、搬东西声、电话声……各种声音混成一团！

    我只盼着，黎明早点到来！

    到了第二天，我早早的起了床——准确的说是我一夜没睡，母亲见我起来，便叮嘱我不要去后院，我见棺材不吉利！让我在前面招呼客人！

    疫情期间，父母决定丧事从简，中午就决定下葬，葬在佑家祖坟！

    我也好奇的问母亲：

    “那个我爷爷去世的时候，那个风水先生呢？他咋没找来？”

    “那个先生，你过完二十岁生日没几天就死了……”母亲百忙之中回答我！

    我也不再多问！

    虽然一切从简！但是回来参加的人很多！母亲一边计算着中午要准备的烟酒饭菜，还要计算着采购人员，下葬时间！

    父亲更忙，出殡的时间，地点，出殡的东西！

    大娘一家三口也回来了！

    高强二哥也从BJ打车回来，他陪着我，一直在我身边！

    直到快午时三刻，到了时辰，父亲让把我领出来！

    我得到同意，便连忙奔向后院，二姑见了，也像许多年前一样，大喊一声：

    “妈！你大孙子来了！”

    我也没管，径直走到奶奶的棺材前，我看着这漆黑的棺材，脑袋里浮想联翩。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声也哭不出来，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随着父亲把碗一摔，这场出殡就正式开始了！

    这一路上，众人的有说有笑，有人感慨，也有人为奶奶感到高兴，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在穷乡僻壤的地方，老人能够得到赡养，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也不怪周围的亲人没有悲伤之色，奶奶说到底并不是突然！她的死，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已经接受过死亡教育！

    从科学的角度去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们身为后代，该做的已经做了！想到这，我便问心无愧，也挺直了腰板，跟着队伍，向目的地出发！

    “东南沟门”是一个特别偏僻的一个山沟沟，顾名思义，它位于我们村的东南方向！那里也成了我们佑家的祖坟！

    到了地方，先是给爷爷和周围的坟上柱香，随后，提前把坟挖好的人矗立在四周，抬棺材的人把棺材放到坟前。

    “让家属看最后一面！”

    母亲听了便要上前！

    “回去，不许看！”我厉声喝道！

    母亲看我这般，便不再上前！

    大姑二姑便上前去，痛哭流涕，哀嚎不止，父亲和三叔站在两旁，沉默不语！

    不知道谁喊一声：

    “盖棺下葬了！”

    二姑便伸手拦着棺材，不让棺材盖上。

    “行了，哭起个没完没了还！”二姑夫听得不耐烦便骂起二姑。

    二姑这才走出来！

    随后，我看着棺材被抬进坟地里，周围的人便拿着铲子，把土盖在上面！

    大姑和二姑还是在哭，我看向母亲，她也两眼通红。

    “你敢给我哭，尽心尽力了还想怎么样！”我又厉声喝道！

    母亲听了我的呵斥，又强硬着把到喉咙的哭声憋了回去。

    “不许哭，哭她干什么！”

    我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大到周围人都能听见！

    母亲见状，红着两眼，拉一下我的衣角，示意别让我再说下去！

    “我才不哭她，你也不许哭，我看谁敢说咱们娘俩不孝顺！”我咬着牙，看向三叔，又看了看二姑，最后环顾四周，眼见周围人都沉默不语，这才作罢！

    直到要看着一座土堆形成，这场葬礼基本宣告结束！

    父亲和母亲，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我同二哥走在队伍中间。随着人流，又走出了东南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