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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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单程票

    黑暗中能让我感觉到这是现实世界的只有我的心跳声和目镜右上角的时间,现在它没有变成其他文字,也没有跳来跳去,从我离开营地已经过去了12小时又7分钟。剧烈的头痛让我不得不用力皱起眉头,我想挣扎,手脚的知觉正在渐渐恢复。

    我勉强把左手弯过来,拨开头盔上覆盖的黑色灰烬,这个动作用掉了我大部分体力。我慢慢地扭头观察两边的情况。山谷中稀薄的发光云消失了,光线变得十分黯淡,而这些废墟都被薄薄的灰烬覆盖,残垣的垂直面在灰烬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苍白。我调整呼吸,想要积蓄一点力量。

    在挣扎了几分钟后,我终于坐了起来,靠在那块帮我挡住了飞沙的半截石壁上,我想扶着石墙站起来,却摸到了一个软的东西,是我的背包!原来一直就在我身边。我用全部的力气拍掉上面的灰烬,拿出水壶和压缩饼干。用头盔进食口吃东西不太方便,不过现在不能冒险摘掉,如果这些灰烬和空气含有危险物质的话就完蛋了。在喝掉了小半壶水,吃了几块饼干之后,我感觉好多了,氧中毒的症状似乎也消失了。我站起来清理掉身上的灰烬,四处观望以确定自己的方位。峡谷几乎完全被灰烬覆盖,面目全非,不过山崖就在身后不远处。如果绳子还在的话,我应该有力气爬上去。

    虽然我还有力气,但绳子却没有,它被烧得只剩下中间的钢丝线。我抽出腰间的信号枪,枪膛里有一个空弹壳。这么说我几小时前我确实发射过一次,难道是我点燃了那些发光云?之前是求生的意志占据着我的大脑,现在我开始回想起几小时前的经历,从满地的灰烬来看,漫天的火海应该是真实发生的,那夹杂其中的那场惨烈的大战,那些疯狂的珊瑚树,还有那个巨物,那是真实的吗?对了,录像!我打开目镜调出之前录制的画面,开启回放。

    录像是在目击那场大战之后开始的,我无法确定发光云燃烧起来的原因。但可以确定的是根本没有什么大战,从头到尾只有这片一直延伸到峡谷深处的火海,直到最后我躺在地上被灰烬埋起来,也没有出现那个菱形的巨物,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直到录像结束。

    我的期望落空了,虽然已经证实那场大战在几小时前没有发生过,但我也没能将其遗忘。那些画面是如此的真实,令人抓狂的金属摩擦声,破碎的建筑物重重砸向地面的巨响,我闭上眼睛甚至能够在脑中重现。如果那是某种清醒的梦境,我现在是完全清醒的吗?这不可能,只有心智癫狂的人才可能想象出如此生动的情景,就像我前些天做的那些怪梦,我常常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梦中被某种存在占据,如果我不有意识地思考这些问题,潜意识里总有一种声音在让我忽略掉它们。

    在参加这次探险航行之前我从未接触过神智学的知识,对这方面的研究也不感兴趣,如果实在要提起,我仅仅在母校的图书馆随意翻阅过那本只能找到寥寥数页的《纳克特抄本》,我甚至都记不起里面那些光怪陆离的传说有些什么内容。天宫号上那位罗教授口中“博学得让人害怕的老家伙”伯恩斯坦一定会对我这些经历很感兴趣,就是因为他我才看过那个抄本。如果我能回到营地,如果通讯恢复,我或许能找他聊一聊,毕竟我不能跟这些同事们讨论这些可笑的幻觉。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我向西南方向发射了第二枚信号弹,这一次我确信它越过这个山崖,照亮了沙漠的天空。由于现在所处位置很低,我没法看到营地是否发射回应的信号弹,但我希望他们能看到。

    我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现在将继续探索任务,原来我之前根本就没收集样本,大概那时候已经处在幻觉当中。值得庆幸的是,无人机完好无损,在前面几个小时里,它已经成了我最好的伙伴。我准备用无人机重新测绘区域地形,因为我想要确认废墟的结构是否和之前测绘的一样,如果是,我的清醒梦就更没有任何道理了。

    这些灰烬是发光云中的生物燃烧后的样子,老怀特肯定舍不得拿他那一小块棉花糖来做这样的试验。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石墙的碎片,这种材料可真轻啊,要是那些建筑物砸地产生的冲击波是真的,恐怕这些墙比我先被吹走吧。

    收集这些珊瑚残骸样本时又勾起了那个清醒梦的回响。我不禁想起它们在梦中作为活物的样貌,那样的生物会是这颗星球上拥有智慧的原住民吗?如果它们的原貌真如我梦中的样子,我无法想象它们的身体内部会是什么结构。如果我通过某种方式见证了曾经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浩劫,那么这里现在的样子也可以解释得通,整个城市因某种原因引起的引力异常而毁灭。但如之前我反复强调的,这只是我幻想的一个疯狂的故事。盯着这些残骸看久了总让我感觉到它们还在动,并试图抓起一块碎石朝我扔来。

    如果说我们刚登陆时的天空像黄昏的话,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光线变暗并不仅仅因为低空中的发光云烧掉了,而是整个天空都在变暗,我意识到这颗星球已经进入了木星的阴影中。我们在登陆前的几天里一直处在面朝太阳的那一面,虽然木星轨道只能接收到大约相当于1/25地球表面的阳光强度,但对于这颗星球加上本身的发光云,已经足以照亮地表。这颗行星破坏了木星的轨道共振,木卫二移动到了更远的轨道上,公转自转周期都被大大延长,而它自己的公转和自转周期大约是16天,这么算来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区将进入6-7天的夜晚。

    没什么比迅速降临的长夜更加让人不安,我不知道在这片阴冷的黑暗中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们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及时赶过来,我得想别的办法。我带上的压缩饼干足够吃上三天,水还有半壶,大约一升。如果现在放弃等待,我应该继续往东南方向前进,根据目镜上的定位,距离工程队设立的环境监测中心站只有不到16公里,如果一路顺利,我能在5小时内赶到那里与工程师们会合。今天已经睡得够多了,我决定完成地形测绘后立即出发前往中心站。在出发前我在石城边缘沿途安装了几个信标,并在上面留下语音信息,如果罗教授他们赶来了也能知道我的动向。

    有了测绘数据,我可以轻松规划好行进路线,但是灰烬在地势较低的石城中部覆盖得相当厚,恐怕我只能绕道沿着石城边缘前行。唯一需要担心的问题只是前方是否有未知的危险。

    我发现大部分珊瑚残骸都往石城中心集中,但现在我也无心再收集任何样本,一路上只作简单停留,安装信标,拍照记录。直到我看见前方石城的边缘时,也没有发现稍微完整一点的建筑物,就像我第一眼看到石城的感觉,它的毁灭者亲自确保了没有任何东西留下。石城在这个方向的尽头并没有连接到任何山体,我依然处于这个大峡谷中,只不过前方变成了向下大约30°的斜坡,直到这里地面依然有大量的灰烬,这场大火覆盖的区域远比我想象的要大。到了峡谷深处,两边的山壁逐渐向中间靠拢,变得窄了许多,光线则更加昏暗,我不得不打开防护服的照明才能看清前方大约5米的距离,幸好前方的路又逐渐变得平缓,否则脚下这些形状怪异的岩石会让我走的更慢。我尽可能贴着山壁走,山壁底部的地面略高一些,更容易走。

    我有些担心这段漫长的小径最终是否能把我带到山壁上方的区域,如果前面是个死胡同的话,我恐怕没什么对策。就在这时,我被一个东西绊到差点摔倒。我开始以为是凸起的岩石,抹掉上面的灰烬后发现是一个气密头盔玻璃罩。与我的不同,这是个有棱角的形状,跟海勒队长那个一样,显然这是随行安保人员用的头盔,边缘印着他的名字“Sgt.MattO'Connor”,他是与工程师们一起登陆的安保人员之一。他们发生了什么?我急忙在附近的灰烬中到处摸索,希望能找到一些其他的东西,但我把周围几十米的范围找遍了也没有任何发现。我不敢就这个头盔的谜团继续想象下去,那场大火对他们产生了什么影响也无从得知,还有不到5公里的距离,我必须加快步伐。我在这里安装了一个信标,并录制了一段情况说明。感觉周围又有了一些昏暗的光照,现在仿佛能看得稍微远一些。

    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在脑中不断放大,我隐隐觉得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我们登陆后才会一直这么不顺利。我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当务之急是抵达监测站。在不知不觉中,地上的灰烬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岩石,而且左侧的山脉高度明显降低。当走到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左边的开阔荒地的时候,背后有一些朦胧的光亮引起了我的注意。

    背后的山壁上方是绵延的台地,那光亮来自台地边缘的一个倒伏在地,一小半伸出悬崖的信号塔,塔尖的几组信号灯闪烁着红色和绿色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