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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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山雨欲来

    陈进周的秘书苏小筱自从搭上赵秀康之后,川江港如同打开的大门,进口商品出入港口畅通无阻,自此,川江港成为了走私的天堂。

    苏小筱升任东滨酒店总经理,以酒色夜场笼络了关口一批干部。赵秀康还把苏小筱介绍给陈桐柳。

    苏小筱的胃口越来越大,自己也当起了走私的掮客。无论谁的进口商品卡住,找苏小筱立马能解决。

    赵秀康和苏小筱出双入对,他们的关系在川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赵秀康的老婆李玲早就按捺不住,她想闹得满城风雨,但那样的结果是两败俱伤,眼下女儿要出国留学,她还得忍一忍。赵秀康拍着胸脯说苏小筱还可以办成这事,果不其然,苏小筱三个月就把出国留学签证办了下来,还奉上了十万元。李玲也是一个精明人,投资老公,不如投资孩子,她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借着赵秀康德权势,多捞一点钱,再办一个陪读签证,离开川江这个是非之地。

    赵秀康意识到通过苏小筱这个女人可以打通财路,也可以获得更大权势,他把她介绍给陈桐柳。谁能抵得住苏小筱的风情万种和八面玲珑不多久,苏小筱的裙下之臣又新增了不少人。她开始变得野心勃勃,已经越过陈进周,打开更多的走私的门路。这些陈进周都清楚,但她有意放纵苏小筱,他需要这个女人笼络住川江的官场,

    谢小兵不甘被陈进周压制,他想要报复陈进周,偷偷溜到川江,找丁少勇。

    丁少勇,当年海上追捕谢小兵的缉私队长。当年南海缉私一案,他被授予一等功,后调任市政协,现在已经三年,他始终对于自己被调任的事有想法,他知道一定是自己已经成为某人的绊脚石,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这次调任是谁提议的。

    他曾经向自己的师兄,时任书记的陈桐柳,提出过自己的异议,他认为自己正当年,一身本领,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为什么会被调到一个如此清闲的地方,而且当时正是川江海面走私最猖獗的时期。

    陈桐柳开解他说,都是暂时的,因为他的名声太大,怕走私团伙对他不利,要保护一下他。

    三年里,他多次打申请要求调回原系统,都被各种理由驳回。

    南方的冬天,不算冬,树木还是葱绿的,有点湿冷,谢小兵拉了拉风衣领口,压低帽檐,站在街角抽着烟。似乎在等什么人。看到丁少勇从小区走出来,他尾随上去。凭着多年的干警经验,丁少勇已经觉察到身后的人,他不确定来者是否有敌意,快速闪进了一个小巷子。谢小兵倒抽一口冷气,暗想:果然是老警察,够警觉的。

    他正在思量间,丁少勇一个箭步冲上来,反锁他的肩胳,喝道:“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谢小兵“哎呦”一下,轻声道:“谢小兵!”

    丁少勇惊了一下,三年前追踪不到的人,今天自投罗网,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你不怕死,还敢来找我。”

    “能来找你,一定是干大事情,如果信得过我,借个地方说话。”

    丁少勇迟疑了一下,谢小兵只是走私集团的一个手下,他现在反水,绝对是一个钓大鱼的机会。他把谢小兵带到一个公园的僻静处。他犀利地盯着谢小兵:“你的目的是什么?”

    “扳倒陈进周,将功补过,不用再过躲藏的日子。”谢小兵话说得诚恳。

    “我现在不在缉私大队了。”

    “你这几年也没死心过啊,一直在追踪我们。”

    “你们知道?”

    “没点通天的本事,谁敢在道上混。”

    “你有什么?”

    “账本!检举,可以让川江变天。”

    “你信我!”

    “不信你,我也没别的办法扳倒陈进周,赌一把。”

    “好,一定把你作为关键污点证人争取宽大处理。”

    “账本给你,等你好消息,需要更多证据,我可以去搜集,随时可联系我。”

    谢小兵得意地笑了,他不甘心,跟随陈进周的人,个个都住豪宅开靓车,凭什么他要沤在德山那么多年,除去对手丁少勇失败的那一次,以他的功劳,他应该拥有更丰厚的回报,他憎恨陈进周心狠手辣,他要把陈进周拉下来,他偷偷收集德山油库的进出帐,还有过去走私批次的账本。

    丁少勇在台灯下,点着一支烟,缓缓地。翻开账本,条目数额触目惊心。他沉思不语,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被调到政协,敌人在内部,而且就在身边,打击走私,他动了一大群人的奶酪。大量的走私货物进入内陆,扰乱市场,导致多少企业还没发展就夭折。川江是个好地方,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上学,大学毕业分配回川江,他踌躇志满,想要建设家乡。他无儿无女,老伴也体弱多病,没有什么顾虑的,他决心要捅捅这个马蜂窝,为川江官场正源清流,他需要更多战友。

    于是,他找到了当年的下属辛治,现任缉私大队的队长。两人在一僻静处会面。

    辛治告诉他现在闲得拍苍蝇。每天就是定点定时在海面上溜达一下。

    所有的船只都是正规报关进入港口,手续齐全,虽然他们一眼看出这些船只的装载量与实际报关量有出入。

    丁少勇问:“那么容易看出来的问题,你们都不上报吗?”

    辛治说:“报过,要么没人理。要么说我们闲慌了,胡乱猜测。”

    “有内鬼。”

    “肯定有,多得是。”辛治苦笑道。

    丁少勇疑惑地问:“大家都知道。”

    辛治轻笑:“你问问关口还有几个人没去过东滨酒店。”

    “东滨酒店是陈进周的吧。”

    “是他的没错,可里面叱咤风云的可是苏大美女。”

    “苏小筱。”

    “老哥,你好歹还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私下流传,川江的门就是这女人家的大门,爱给谁开就给谁开。”

    “简直无法无天了。”

    “老哥,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水深着。”

    丁少勇严肃地问:“小治,你能不能把这几年的情况整理一份材料给我。”

    “这好危险,老哥,我可以给你,但你要保我周全,我有老有小,我过一阵子打算申请调到派出所。”

    “你放心,没有把握前,我不会有任何动作。”

    “你可以从东滨酒店入手。东滨的百花间,大领导也是去过的。”

    “陈桐柳?”丁少勇浮现那个坚毅有魄力的脸庞。

    “对,陈进周是陈桐柳的儿子,赵秀康说的。”

    “难怪啦!”丁少勇的思绪回到十六年前。

    为什么当年,他会从缉私队调到政协,他一直想不通,现在他明白了。

    丁少勇感到从没有过的心痛,陈桐柳是川江发展的领路人,他是自己的师兄,也曾经是自己的偶像,自己当年回川江,也就是因为他。

    还记得他们当年击掌为盟,要回家乡建功立业。他见证了陈桐柳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也见证了他的宏才大略、智勇双全。

    这是怎么啦?金钱当真是个恶魔,让人万劫不复——丁少勇被真相敲打得支离破碎。丁少勇准备以血荐轩辕。他开始收集赵秀康的材料。

    一个月后,一封长达10万字的材料,实名送到了省纪检,随后,省纪委派了专案组进驻川江。

    林雄已经取得了香港居民身份证,行事更为大胆。上次他埋怨陈进周没有干掉谢小兵。他给陈进周办的投资移民也办成了,陈进周要走,随时可以走。

    这天陈进周和林雄在宸江桐山小红楼喝茶。

    林雄转了一下茶杯问:“为什么不解决掉谢小兵,他最近在川江窜得厉害。”

    “谋财不害命。”

    “他现在找丁少勇,你不怕把牢底坐穿。”

    “把牢底坐穿的另有其人。”

    “搞不懂你了,这个谢小兵迟早是个麻烦,苏小筱也太高调了,现在整个川江的人,都可以抓到赵秀康的把柄。”

    “他活该。”

    “我开春就走”

    “我估计等不到开春了,你把资产清理一下,今早撤退。”

    “要离场了。”

    “离,保守估算也都20个亿了,死刑都够得上。”

    “你这个人,真可怕,清醒地干着坏事。”

    “陈桐柳又找你要钱吗?”

    “苏小筱会给他。”

    “这两人也混到一起去了?你那妹妹也要出国,苏小筱把资料都给我了。”

    “那就给她办,她不是我妹妹。”

    “好,不是,不是。”

    “雪怎么办,一起移民?”

    “我先跟她商量商量。”

    “进全怎么办?”

    “罪不至诛九族,何况他从来不碰我们的生意。”

    “可怜的孩子!”林雄半是感叹半是安慰。

    陈进周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抽着,他想:恩怨该了断了,是时候见陈桐柳了。

    此时,陈桐柳看着窗外的熙熙攘攘的人流,若有所思。

    他快步进入曾经的家,一切还是原样,维护得很整齐,干净,看得出陈进周费了不少心思。他已经很多年没见陈进周了,今天他们在老房子见面。对于两个儿子,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于心有愧。

    陈进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陈桐柳走了过去,在一旁坐下来,陈进周点着了一根烟,递给他。

    “省纪委派专案组下来了,你在德山的手尾没处理干净。”

    “他不该死!”

    “他不该死,我该死?!你留着这个尾巴,跟捅我一刀有什么区别?”

    “你该死,当年你给我妈吃安定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今天。”

    “那是她自己吃的,我也没想到她那么冲动。”

    “车呢?也是自己坏的吗?过不下,彼此放过。为什么致她于死地”

    “你妈不肯。”

    “你是舍不得你的仕途吧。”

    “你阿姨逼我,要检举我,你妈又不肯离婚。”

    “所以,你就有理由残忍,有理由杀人!”陈进周愤怒地把茶杯摔在地上,瓷片四射。

    陈桐柳的脸抽搐着,痛苦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是那样?”陈进周冷笑

    陈桐柳的思绪回到那天晚上:

    他和谭梅坐在临海市安山宾馆,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儿子出远门。

    川江歌舞团的王芳已经怀孕,步步紧逼,还誊抄了一份检举信送给陈桐柳,陈桐柳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了。

    他跪在她面前,把检举信递给她。谭梅脸色铁青地读完了全信,这个男人竟然背叛了她五年。给第三者送了巨额的房子、车子、财物。

    陈桐柳请求谭梅原谅,请求她离婚。只有离婚娶了王芳,他才能平息这场桃色风波,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

    谭梅想起他们如何从岗北白泥坡那个小村,一步一步地考进省城。

    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曾经山盟海誓,一起描绘美好生活。他们在城市中闯荡,身份、地位、金钱、名气接踵而来,一切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陈桐柳不再踌躇满志,常常夜不归宿,话越来越少,人越来越圆滑,职位越来越高,想拉拢、巴结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开始飘飘然。

    当那个叫王芳的女人找到谭梅,开门见山地说她怀了陈桐柳孩子,谭梅觉得天都塌了,让谭梅离婚,说这样对大家都好,如果她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她就会拼个鱼死网破,让陈桐柳身败名裂。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看着跟前这个痛哭涕零的男人,她木然地摆了摆手,缓缓说道:“我成全你。”然后转身离去。

    陈桐柳听到“轰轰”的汽车油门声音,猛然惊醒,他想起早上司机说车的刹车皮出了点问题,明天开去检修。

    已经晚了,黑色的小轿车消失在夜空中,呼啸而过的冲力划破黑夜的清冷。陈桐柳发疯一样冲了出去,瘫跪在地上狠狠地刮了自己一巴掌。

    谭梅驾车向川江飞驰而去,她的脑袋炸裂一样疼痛,她腾出一只手,从药瓶子里掏出两片安定,塞进嘴巴,咽了下去,顿时感觉舒服多了,一股暖意蔓延至全身,人也渐渐变得松弛。自从王芳隔三岔五地骚扰她,她夜里总是不能安稳入睡,有时是整宿整宿呆坐,有时是黯然垂泪,她想过各种可能,带着儿子离开,独自一人出国........虽然事情假设了很多遍,真正来临的时候是那么猛烈和难以承受。

    她跟自己说:“不想了,回川江,回到儿子身边再说。”

    没想到,她再也回不到儿子身边了,在那个夜晚随着失控的小汽车,坠入江中。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陈桐柳沉默了,他已经打定注意不作解释,即使儿子再恨他,他也要保全他。

    “走私,都是我指使你干的。记住!”陈桐柳盯着陈进周。

    陈进周把脸别过去,沉默不语。

    陈桐柳掐灭香烟,起身快步向门外走去。这是父子俩的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