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昭昭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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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阿昭,你回来了。”

    正说话间,小院中传出的潺潺琴声忽然戛然而止,王昭领着方才在门口碰见的两人于院中驻足不前,望着一容貌清绝的女子从亭子下撩帘而出,迎面而来,笑意盈盈的绾上王昭的手腕。

    萧瑟立在王昭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俊秀的眉宇轻轻蹙着。

    果然是她,人屠叶啸鹰之女,叶若依。

    王昭是相门之女,又出自琅琊王氏这样的世家大族,相较之下,叶家虽然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叶啸鹰是琅琊王萧若风所提拔,因而王相与他也算是有些交情,王昭是王相膝下唯一的女儿,族中姊妹大多都跟随着自己的父亲在各处就任,因而偌大的王氏府邸便少有与她同龄的玩伴。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有了那一年王相送女儿至稷下学宫和琅琊王府学艺的事情。

    王昭七岁那年的九月,稷下学宫的祭酒奉明德帝旨意,难得大方的将学宫大门打开,将朝中各家的适龄儿女收到门下,除了明德帝膝下的那几位皇子,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两家的子女皆在列,连身子一向孱弱的叶若依也进了学宫。

    作为一同进入学宫,日后又即将成为同窗的两人,王昭与叶若依还有谢家的谢嫣然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往后数年的时光中,三个人也一直相依相伴,一直走到现在。

    只是今日在雪月城,萧瑟却没瞧见谢嫣然,想来应该是因为早年出嫁,不便远行的缘故吧。

    谢嫣然乃陈郡谢氏之女,年长王昭五岁,萧瑟虽四年未曾现身,但也听说过三年前的事。赵郡李氏家主李若重膝下三子,除却早夭的长子,次子和三子都平安的长大成人,只是比起这二郎来,三郎却要风流得多,在四年前琅琊王案还未曾出现的时候,他便在外头拈花惹草的,没少叫他父教训,而四年前,琅琊王案发生之后不久,便有人发现他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

    置办宅子这种事放在京城里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京城贵族云集,于朝堂而言,出身五姓七望的子弟和寒门子弟向来都是有来有往,便是如琅琊王氏这般亦是不例外。就譬如萧瑟自己,自从封王之后他便一直不喜欢住在王府,因而大多数事后都是住在另外一处宅子;在譬如王昭的三哥王暝,自从任了右卫将军之后明德帝便给他另赐了府邸,因而这两年便再也没有在丞相府住过。

    可偏偏那李三郎不仅私下在京城一个偏僻巷子置办宅子不说,还在那处宅子里养了个外室,据说还弄出了两个孩子,那李尚书最后实在无法,便想着试着求娶名门贵女,正好那谢姑娘的性子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温和敦厚,想来应当是能够容得下那个外室与两个孩子的,便舔着脸上门提亲,可谁知谢家正当家的家主谢筝华也不是个好惹的,得知他上门的来意便立刻将人给轰了出去。

    而那外室也不知是怎么搞的,知道李三郎要迎娶谢姑娘不说,还知道了谢府的位置,当即便拉着两个孩子上门,非说要给主母敬茶。如此一来二去,这谢姑娘的名声便被她毁了去,这谢家主实在无法,便只能将她远嫁到彭州去。

    彭州天高皇帝远,也是从那时起,王昭在京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

    “阿昭,这两位是?”

    叶若依不是没有认出眼前的青衫公子是萧楚河,刚刚也曾有过一瞬间的诧异,只是,如今尚有外人在,王昭也大有装作不知道的意思,她便也没有直接揭穿,也只能装作不认识萧瑟的样子,问起那个看似陌生,但其实是故人的人。

    王昭侧目看了眼萧瑟,扯出一抹笑容。

    叶若依见状,眉宇轻蹙。

    她知道王昭的性子,也清楚若不是今日意外碰见萧楚河,她绝不会露出这般苦涩的笑容。

    她心中还是在怨萧楚河当年不辞而别。

    当年萧楚河为王叔在御前争辩,惹得明德帝震怒,当庭下旨将其贬为庶人、流放青州,连带着他与王昭的婚事也不做数的旨意出来后,这件事不到半日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天启城。

    有善心的自然得叹上一句:王相家的四娘子真可怜,从前还道这是一桩好姻缘,可谁想订婚不到两年便被夫家抛弃,这以后可怎么嫁人。

    也有碎嘴子的嚼舌根:也不知这王家四娘子究竟是有多丑,竟然连人中龙凤的永安王殿下都避之不及,竟甘愿冒着得罪圣上和丞相大人的风险退亲。

    至此,王相夫妇以及王家的五位公子并兰月侯萧月离一行才知道王四娘子与永安王殿下的婚事黄了。

    兰月侯与萧楚河素来亲厚,也一直希望他与王昭能终成眷属,闻言当即拽着王相夫妇直奔平清宫去寻明德帝讨说法。

    具体怎么着讨的说法叶若依并不知道,只知道明德帝虽然依旧没有收回削除永安王爵位、并流放他至青州的旨意,连带着琅琊王一案也就此作罢,自那之后便再没人提及,之后便成了天启城中的禁忌。至少永安王被削爵的旨意算是真的坐了实,至今都还未曾松口。

    王相对这事发表的唯一意见就是:‘死小子,便宜他了,要不是阿昭喜欢他,我定不轻易饶了他。’

    向来霸道的王夫人这会儿倒是难得有了一副厚道模样,半是看热闹半是惋惜的叹了句:‘这六皇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可惜了,他是嫡皇子,本是有大好前程的,如今竟生生的断送了去,何苦来哉。’

    那时王昭年少天真不知事,总觉得是萧楚河负了她,但后来随着年纪渐长渐渐知道,琅琊王似乎并没有真的有谋反之举,所谓的谋反之词,不过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所以才有了后来王昭的大哥王悦被害死家中的事情。

    后来明德帝在朝堂之上亲自颁了旨。这倒霉催的圣旨大意是说,虽然他废了永安王的爵位,但琅琊王氏的四娘子王昭已被萧氏皇族定下,是皇家的儿媳,名正言顺的永安王正妃。

    换言之,这门婚事是他萧楚河自己求来的,谁也不可觊觎他的王妃,若是胆敢求娶,那便是与皇家作对。

    明着看是隆恩,不过这恩也太隆了,王昭的三个堂姊除了大堂姊王琦之外,其他的两个堂姊如今已先后出嫁,连堂妹王曦都已经在议亲,只有王昭,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虽有仰慕之意,但家中长辈都不怎么搭理她,当然王昭自己也没有搭理过他们。而别家的名门望族虽有心,但碍于皇家颜面,不敢冒着与皇家翻脸的危险前去相府找王相下聘。从此,王昭便守着那门名存实亡的婚事,彻底无人问津,成了一个除非萧楚河肯回去,要不然就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这二位今日经过这里,本是来拜访的,让我在门口碰见了。”

    院中,微风轻轻拂过树梢,吹起两个姑娘的发丝,后面幔帐摇曳,蔷薇花的清香伴随着微风钻进几人的鼻腔,十分好闻。青禾提着篮子,得了王昭的示意,直奔厨房,给两位小姐和两位客人做些吃食。

    叶若依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柔和的目光从王昭身上移开,秀气的眉宇轻轻蹙了蹙,她望着眼前的红衣少年,心中只觉好笑——那位一直怔怔望着自己面容上出现了一抹极为打眼的红色。

    萧瑟顺着两个姑娘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雷无桀在看向叶若依的时候,目光呆滞不说,连鼻血都蹚了一脸,看着十分丢人。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无奈道:“雷无桀,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