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很快。

    当王焱回过神，两旁的路灯不知何时已经全亮了，几滴水珠从油绿的树叶上滚下来。

    滴——答——

    砸在脸上，终于清醒。下意识看表。

    11点01分。

    从刚才到现在，竟然只过去了一分钟？

    可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明明就像是去鬼门关走了一回，每一秒都是煎熬。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焱开始回想。位于四楼的教室，突如其来的暴雨，树枝，虎视眈眈的视线……小路，路灯灭了，频繁出现的诡异呼吸声……为什么看不到任何东西，却有那么大的压迫感？刚才的恐惧是真的，窒息感也绝对不是假的，难道真的有什么超自然力量？不可能，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了，还有那个声音……

    听起来是个年轻女人……她是谁？

    那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到了面前，边打量王焱边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那音色很动听，如春风吹进王焱的耳道，把刚才的混沌之感驱赶殆尽。王焱这才发现，他的额头更烫了，烫到看东西都出现了重影，如果不是伸手扶住了电线杆，他现在多半已经跌坐到了地上。

    可是，大概所有的天才都不知好歹，直到这一刻，王焱依然固执地认为今晚所有的事都是因为他发烧造成的幻觉，而面前这个三更半夜还在到处晃悠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那几句不知道对谁说的话肯定是在装神弄鬼，于是头都没抬就没好气地说，“我没事。”见对方是女人，觉得不太礼貌，就补了一句，“多谢关心。”

    女人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倒也不生气，路灯悬在她头顶，脸背着光，在缓缓浮动的薄雾中看不清模样。余光中，王焱注意到了女人玲珑的曲线和此时流淌在肩头的秀发，靠近时散发一种颇有质感的味道，似是檀香，又比檀香更高级。一闻，竟觉得安神。

    嗯，不讨厌。但王焱对于在别人面前表现得这么狼狈很不悦，尤其还是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转身要走，被叫住。

    “你就这么走了？”女人说。

    大概是因为发烧，王焱觉得脸颊巨烫，眼皮巨重，用力偏过头说，“你还有事？”

    “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救了你一命啊？”女人杵在路灯下看着王焱，现在能看到她脸的下半部分，说话时两瓣嘴唇泛水光，中间藏着神秘雨林，仿佛在诱人一探究竟。

    “呵……”王焱盯着那两瓣嘴唇，“我刚才就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头晕了一下，怎么就变成你救了我一命了？”

    “是么。”女人并不意外王焱的反应，也不打算跟他多解释，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直男王焱站直身子，“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女人又笑了一声，摇摇头，一副不跟小孩子计较的表情。这让王焱觉得被冒犯了，他上前一步，站不稳但嘴硬，“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女人也上前一步，走出笼罩着她的路灯光线，走到王焱跟前，虽是仰视，气势上却死死碾压，“当然是觉得有趣才笑了。”

    终于，王焱看清了这个女人的样子。王焱见过很多美人，各种肤色各种气质，各种场合各种心情，可都不如现在发热的状态之下，面前这位美人给他的震撼那么强烈。偏偏女人还要打断他的话，看着他，手掌轻轻贴在他的额角上，“别说话，你在发烧。”

    一股冰凉之感从皮肤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只几秒，王焱就觉得舒服多了，紧绷的神经也开始放松。忍不住抬眼去看，女人的眼睛漂亮得不像真的，却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淡漠，这让王焱想反抗，但身体很诚实，乖乖任女人的手从他的额角移动到了下巴，沿着下颌线来回摩挲，不小心碰到了喉结，这个动作充满危险，王焱忍不住咽了一下喉咙，掩不住由内而外的春心荡漾。

    女人靠得更近了。

    长长的睫毛刮到了王焱的脸，沉稳的香气将他团团围住，距离只有几毫米，女人竟然开始嗅王焱的味道，从头发，到脖子，像在确认什么事，更像在调戏。有一刻，王焱觉得他们几乎要接吻了，暧昧一触即发，可女人倏地收回手，把沉浸其中的王焱拉回现实，“好了，暂时没事了。”

    “啊？”王焱愣了。

    “我说你暂时没事了。”女人伸手碰了碰王焱的额头，“嗯，没那么烧了，回去记得什么药也别吃，找点冰块敷敷就行。”

    “哦……”王焱没细品那句“暂时”，心思根本不在那儿。他自己也摸了摸额头，好像是没那么烫了，又好像更烫了。

    “走了。”女人转身要走。

    这回轮到王焱叫住她，“你就这么走了？”

    女人停下来，回眸一笑，“你还有事？”

    王焱想问她的名字，张嘴却变成，“为什么说刚才是你救了我一命？”

    “你现在相信了？”女人问。

    “不信。”王焱耿直地摇了摇头。

    女人勾起嘴角，优雅扬起手，手指一撵，指缝间嗖一下出现了一道符纸，再一撵，符纸变成一朵微型的云，悬浮在手中。她轻轻一吹，云里闪电涌动，没一会儿，竟下起雨来。

    王焱被吸引了，“这……是魔术？”

    “你见过这样的魔术？”那人笑了。

    王焱酷爱魔术，因为耍帅一绝，他可以表演十几种不同的魔术，轻车熟路。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掌中雨”就是魔术。

    “这不是魔术是什么？”王焱不服。

    “那我让你看点别的。”

    女人一个响指，掌中云消失不见。一旁孤单的路灯随即闪了一下，滋滋电流声掠过王焱的头皮，十分熟悉地，四周突然又降温了。

    路灯再次全灭。

    半秒，又亮了，并开始无节奏地忽明忽暗。

    王焱再次看向那人站的地方，呆了。

    女人身旁出现了另一个“人”。

    不，或许不能称之为“人”。是人的形状没错，乍一看上去还是个身材娇俏的妙龄少女，可这位“少女”的脚……是悬在空中的？！

    王焱本能往后退了几步，“少女”素净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笑意，向前飘了一下，脸更清晰了，血红的眼眶和死白的肤色表明她根本不可能是人类。王焱不可置信，不能动弹，惊愕间，路灯快速闪了几下，眼前的“少女”就那么消失了……

    “靠……”情急之下，王焱骂出了声，这难道是某种失传已久的障眼法？！慌张四顾，想找破绽，却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找我？”

    王焱的汗毛全站起来，不敢回头，下意识一拳挥过去，啊，打中了。不，没打中。王焱的判断没错，也打中了，但他发现自己的拳头就那么穿过了“少女”的身体，凉飕飕。“少女”的身体被王焱打得扭曲了一下，像没有信号的电视画面，旋即又迅速恢复正常，凶狠地“嘶”了一声，露出骇人的獠牙。

    “好了森森，别吓他了。”

    还是那个温润的声音，轻易稳住了王焱慌乱的心神。那位叫“森森”的“少女”也听话地收起了气息，从虚体慢慢变成了实体，脚落地，样子逐渐立体。夜风卷起了森森的衣裙，她长发妥帖，袅袅婷婷地站着，面色红润，和正常的女孩子毫无二致。

    坚定的无神论者、学霸王焱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有些恼火，“够了！”

    “怎么，还是不相信？”女人的手越过王焱的肩膀，伸到他背后，俏皮一笑，收回来，手心蓦地出现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看，这才是魔术。”

    “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