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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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沧桑终得圆破镜

    惜花逃离了义庄,也可以说是黑白无常放他逃离了义庄,走到清水沟镇,他累了,只好停下来休息,坐在草地上,渐渐睡去。等他醒来,他已在一间华美的客房里。

    “你醒了!刚才好多桑日人经过,好像在抓什么人,你睡在草地上,不怕他们打劫你呀!”“谢谢这位姑娘,多谢了。请问这是何处?”“这是‘醉花楼’,是清水镇上最大的青楼。”

    “罪过呀,我怎么到了这儿!姑娘,谢谢你收留我,告辞!告辞!”

    那个女子在一旁啜泣。惜花心一软,知道方才他说错了话。忙赔礼道:“姑娘休怪,在下木讷,不会说话。方才那句话,原不是轻看姑娘的意思。姑娘好心护我,我怎敢对姑娘不敬!姑娘莫哭,在下敢问姑娘的芳名,来日也好厚报啊。”

    “不敢,小女子名唤屈贞秀,正是此间主事的。不知尊驾是哪一位?”惜花直言答道:“在下是腾龙驸马叶惜花。”屈贞秀转嗔为喜,笑道:“原来是惜花画圣,既然光降,自然要留下墨宝。”惜花道:“自当效劳。”

    惜花跟着屈妈妈,来到醉花楼的大厅,看见一派繁盛景象。兵灾之下,那些人毫无半点收敛之意,依旧是人来人往,酒声舞曲,惜花只觉得心情烦躁,画意全无。屈妈妈鉴貌辨色,早就洞察惜花的心思。她说:“哪个要你在这里画?我这醉花楼是雪戟城最大的烟花之地,自然有好去处。待妈妈我带你前去!”

    叶惜花随着屈妈妈到了一处所在,一看之下,惜花不由得心旷神怡。怎见得:何来半点世俗气,分明桃源锦洞天。只见一片绿波,望不着边际,那牡丹开得正好,彩蝶纷纷飏落其间,屈妈妈招手,远远见一位青衣童子摇舟而来,说话小舟已在眼前。舟上童子开口说道:“到此处的都是才子,贵客可会音律?”“他本不擅长音律。”“如此,主上说了,不通音律,恕不奉陪。”“他虽不擅长音律,却是画圣到了。””如此亦可。请佳客上船。”“请吧!”惜花随着屈氏上船,如今他的身心都好似不在青楼之中了。舟行一路,笛声隐隐,只觉得幽幽清香,沁入鼻间。再一看这绿水之上,却有紫色的花瓣缓缓坠落。悄无声息地散在水面上,那青衣童子就舟上设一小案,紫檀木的,四边镂花,十分精巧。摆出三只小玉杯,透亮如雪。他手执一只水晶壶,透过壶身,可见玫瑰花片片绽开,在香茗中翻动。

    惜花奔波数月,这般雅致景象,就是梦里也多时不曾想见。那童子安排了这些,道:“屈妈妈,家主说过,茶不是白喝的。佳客总是不通音律,也该明白‘弄笛吹箫’、‘曲水流觞’,本是一个道理。”“在下资质愚拙。愿仙童赐教。”“只恨眼前无知交。”“愿借浊音舒本意。”“佳客所说,正是在下的本意。这音乐,本无高下之品,若有心为之,就是好的。悦耳只在其次,涤心才是最要紧的。”“仙童说的极是。在下深有同感。只是可叹,在下自记事以来,虚度三十有二,犹如浮萍点水,落花化泥,虽然外表凄美,实则凄凉冷清。”“佳客先请饮茶。”“你二人说的,我不懂,但这茶,我也要沾一杯的。”

    “请。我以为这人生恰如饮茶,若曾经有过香醇,就该记取。然而任何一杯喝到最后,总是平淡无味的。若到此时,莫不如——”那童子不再说下去,擎着玉杯,忽然哗一声,将茶泼入水中。“哈哈,诗兴至时雨佐茶,兴去杯空茶化雨!诗雨如筝弹别恨,香茗如酒叙旧情。世人未通其中意,只看韵书话不明。”“好,这几句似有禅意,只是在下如今还不明了。”“不用明白,且喝茶吧。”

    惜花与二人喝了几杯香茶,小舟不觉已来到一水阁之前,天也渐渐晚了,雾一般的橘红色,弥漫天际。云影下,是一座朱红色的小亭阁。惜花初时觉得水中有凉意,还有一股水中独有的微妙气息,及到小船靠岸,又觉得,一股青草初发的清香,扑面而来。

    叶惜花又一次把忧郁丢开了,那橘色的霞光渐渐有了暗意。在那似亮非亮,似暗非暗的光线下,惜花俊美有如天人。他抬头观看眼前的朱楼,觉得似曾相识。八百年前,自己与千福的前身,就是在这样氛围下初次相见的。

    眼下从楼中走出一个门童,莞尔笑道:“屈妈妈,可算带人来了。请。”

    “画圣,请!”屈妈妈说着引惜花走了进去。那青衣童子也不知何时闪过一旁,不知往何处去了。惜花只见楼中宽敞,陈设不过红木大件一桌两椅而已。屈氏道:“叫你来是画画的,不是看风景的。”惜花闭眼略一思索,想挥毫画画,一睁眼,吃了一惊。原来眼前有两堵粉墙,左边一堵上已画成一幅墨竹。这竹子惜花看得多了。这样画法,确实不曾见过。原来这竹叶与众不同,将竹叶笔画连起来看,竟能成字!

    看官不知,这竹叶原是用“个”字缀成,因为横竖角度穿插不同,所以千变万化,画竹子的妙处由此而生。传说关云长当年在曹营,心中郁闷,曾画一幅墨竹,竹叶穿插成:“心在曹营身在汉”七个字,可这只是传说,连中华的小说家也不曾采信,惜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下还是履行承诺要紧,惜花就在左边墙上画了一幅《设色金牡丹》,百种香艳聚一画,当中再行点金。繁花醉了闲人眼,自有佳客留心。顷刻画成铺地锦,点点柔情,无言人自明。

    惜花惦着那幅墨竹,仔细观看,竹叶穿插的竟是:“我要回腾龙”五字!“不知这是哪位名家的大作?叶某实在想见一见这位雅士啊。”“说起来,怕你害怕,这画画的女子,身染杨梅恶疾,现在此楼之中。你若害怕,现在请便。”“有什么可怕!在下只求一见。”

    白无常用眼角扫了一下身边的叶画圣和兆凌,狡颉一笑,毕竟如何,下回再说。

    上文说到惜花一心要见这位奇女子,屈妈妈正色道:“是你要见她,若要见她,可得先见一个阎王似的人物。”“不管是谁,画出这样画作,我非要见一面,就是死了也甘心。”“好,小童,你带画圣见见主上吧。”“我只求见这画画之人,烦劳引路。”“你不见主上,怕见不到姑娘。”“那好,烦请仙童引在下一见贵上。”“画圣请!”那童子足下生云一般,引叶惜花走过两楼天桥,不觉天色已晚,星光灿烂。惜花细看,这塘中似种满荷花,只是如今时值孟春,花不得开而已。

    静静听来,时而鸟鸣蛙唱,声声入耳。那小童子点起灯来,不多时,引惜花进入一处高士居所,童子上前,卷起轻纱门帘,向内轻唤:“屈妈妈荐佳客来见主上。”

    顷刻,有十多个彩女模样的人,自内迎出来,个个手执宫灯,红艳艳的,晃人眼目。礼乐声声即时响起。惜花正在诧异,早被人迎进室内。进了主人居住,惜花一时好奇,难免抬头四下观看。只见面前,一道珠帘,倒像王者丹墀上常用的。隐约见一人坐在玉座上。

    “来者就是屈贞秀荐来的才子么?”“在下不敢,在下叶惜花,敢问尊驾尊姓大名?”“你倒不含糊,开门就问我是谁,我问你,可是乃知龙派你来的么?”“在下是腾龙国人氏,不认得乃知龙其人。不过贵国有位郡主,曾出使腾龙,下官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的芳名叫做乃知玉,莫非与此人有旧?”

    “你知道,我是谁吗?”“在下方才动问,尊驾既不肯回答,必有缘故。在下也不好多问。”“哈哈,你倒老实的可爱。可是你终究是个俗人,你知道吗,凡这样答话的,通通被沉入湖底,所以,站在这两楼天桥向下望去,才会有这一塘荷花,如今时值孟春,你自然不能觉察,可惜如此俊美,也要化做花泥了。”

    “尊驾,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必不会害我。你这里种满荷花,也不是用活人作花泥的。你接待过许多才俊,而最终你把他们都给放了。尊驾的心肠如此善良,又怎会难为叶某呢?”“呵呵,你在给我戴高帽。可是这没用,我看出来了,你就是乃知龙派来的,你承认了吧。”“主人家,你说此话,有何根据?”“一,你以画画为名而来,我知道乃知龙这个人自持才高,一向喜欢附庸风雅,你这一点,与他极像。其二,你好色。你见墙上墨竹雅致,想来着作画之人也是个绝色,所以你想一亲芳泽,这一点你与那乃知龙可谓是一般无二;再有,你见我说花泥之事,丝毫不惊恐,这就说明乃知龙曾经训练过你。”

    “尊驾错了,其一,我是腾龙国画苑总领,画还是会画几笔的,其二,尊驾说花泥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在下何必惊慌?大凡活人入池,久之必生腥膻之气,孟春季节,更易招引蝇虫,而尊驾这池中但有清香之气,何来半点浊气?可见尊驾是相戏。再次,尊驾方才以礼相迎,而在下又不曾得罪尊驾,你又怎会加害于我呢?”座上之人听了,撩开珠帘,缓步下座,向前扶住惜花的双手。“哈哈,你这人有趣。告诉你吧,我乃雪戟国主之嫡子,雪戟世子乃知蛟。今日幸会画圣,荣幸之至!”“尊驾如何认得在下?”“我跟你学画已有三年了,如何不认得师傅?你看,我在难中,还看你的画册子呢。”

    “世子怎会在青楼里?”“我知道你会这么问的,你也是个直肠子。画圣,我问你,为什么你的画册在腾龙买不到,在其他诸国却满天飞呢?”

    “这——”“这是因为皇上只想让腾龙的子民知道书君帝是才子,不想让人知道天下还有比他强的。我也是一样,乃知龙料定我不屑于这种地方,所以我有意躲在这种地方,他就找不到我了。”

    “你既是世子,就该即位。怎么反在这里?”“他们父子、兄妹握着军权,前些时日才回国就把我赶了出来,我是东奔西逃的最后才在此落脚。如今,天不绝我,让我遇见画圣了。”“你自去复位,与在下有何关系?”“哈哈,前些天我得报,说贵国已经换了新皇啦,而且贵国新主,为了找画圣你,发兵攻打雪戟城,赶走了桑日人,所以乃知龙才当上国主。”

    “这与在下无关。”“你可知道,贵国现在的皇上是谁?”“自然是逃回去的小人兆猗了。”“你错了,他是你心上的兄弟啊。”“真的?”“千真万确!画圣,我的人可以立刻送你回国,并且把太子妃李氏也交给你带回腾龙,你只要去向你兄弟借十万雄兵,助我复位,今后雪戟国的江山,我可与画圣你共享啊。”“在下不懂朝政,这件事实难依允。我只想见见这画画之人,求尊驾引见。”

    “实不相瞒,这画就是贵国太子妃所画。我亦已参透画中玄机。可你若不答应,我的人可以先下手,扣下太子妃,叫你带不走她。”“好,我答应你。求你让我见太子妃一面。”

    “叶惜花,你为了使太子妃脱难,欺骗雪戟世子,这算不算大罪呢?可是更大的罪还在后面!你对那个女子动情了?”“我没有,我只是怜惜她而已。”“谁信?因为地藏王不信,所以这一次他派了人来助阵,我们想保你更难了!”

    上文说到叶惜花为了一会这位画墨竹的女子,勉强答应了雪戟世子乃知蛟的提议。白无常说到这里不由得责问惜花为什么言而无信。“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有**烦?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地藏王菩萨又增兵来捉拿你,我们兄弟不得不对你动手来交差。说起来这都是你自己惹的祸!”

    那乃知蛟怕惜花失信,对惜花道:“你既答应向你兄弟借兵十万助我夺位,我当然要守信用,让你去见太子妃。只是你画圣一出门,翻脸变卦,你远在腾龙国,我去何处寻你?需留个表记才行。”“不知世子要什么表记?”“看你身无长物,只用这枚画圣大印为凭即可。”“好,世子且收下。”叶惜花再也没说别的话,将大印一交,随着乃知蛟来到了一处厢房之中。

    推开门就闻得一股腥膻之气,那乃知蛟看也不看,只说:“人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叶惜花缓步入内,轻轻唤道:“姑娘,是你在画中说要回腾龙的?姑娘?姑娘!”见那女子昏昏然倒卧在榻上,惜花想:“先救人吧。”乃知蛟已经走远了,用法术也无关了,方才渡水时,灵力已经全然复原,这也是天意啊。惜花用疗伤术“普渡众生法”救那女子,那女子身上伤病渐渐好转。惜花忙下楼去找屈妈妈商议,要在楼中多留三日,屈贞秀看见惜花一表人才,早已如饮醍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这里有几句说太子妃道:本是胭脂多才女,貌比嫦娥态似仙,书君座下曾献艺,技惊四座谁不眷?好花偏生无情地,引得君子泪暗弹。多情是福不该责,无奈不逢天赐缘!

    当下惜花救下太子妃,才知道她就是兆猗之妻真儿,自己的弟妹。惜花扶起这伤愈的美人,这美女眼光与惜花的眼波相触之时,就知道眼前此人是良善之人,不加提防。惜花竟然伺候着真儿,香汤沐浴。并告诉她,自己已经用手段治好了她的恶疾。真儿开口谢过惜花的大恩,接着惜花又向世子及屈氏提出要以并带走真儿。屈妈妈自是没有异议,世子只是重复着借兵之盟,别的也没什么。

    “你姐夫叶惜花得了世子庇护,又从真儿口中得知其父是李荫,便带着李氏及水妃子奔回国内,因怕人追杀,他一路没有施法。”

    谁知到了国师府,李荫好大的架子,先是百般刁难不见来人,后来见是画圣,他又想奇货可居,扣住画圣,想献给新皇,搏一个官上再加官。不管惜花如何解释,他就是不肯放行。

    那李氏与他叙父女之情,他竟说出实话来,全不顾惜花一个外人在侧:“你以为你是谁?你本是先皇的妫皇后和我那死鬼姑父所生的野种,是我的侄女!堪笑你如今,竟做了妫氏的儿媳妇。这可怨不得我,我也不想让你给先帝跳舞,只是席鹰太小气,他眼看着我赌石亏空了许多银钱,不顾我为他担待了大事的功劳、苦劳,竟一两银子也不赔给我,我也存心要他难看,想着把你也献给老东西,谁知你亲娘为了自己的地位,她把你给害了。亲女儿做儿媳真有她的!如今你已这样,入了敌国,也不知被多少野男人睡过,还敢求我留你?没门儿!我李荫怎会做这种赔本买卖!你给我滚!”

    “够了!李大人,你未免太过分了吧!”“请画圣在此安坐。”惜花眼见李氏哭着跑出府去,心中怎能忍心!想一路追出,不想李荫已把门窗锁死,惜花只得用神行法术逃出李府。赶上真儿。

    真儿在护城河边哭道:“我此身已污,夫君又不知死活。独自回宫,与新主当如何相处?惜花姐夫,蒙你的大恩大德我才得以死在故土,我依旧是感激你的。愿你好人有好报啊。”“太子妃殿下,你乃旷世才女,今日我有幸得见,怎能见死不救,任你香消玉殒?那我岂不是不仁不义了?你放心,这李荫既不容你,你又不愿回宫,我就带你回我的老家叶家镇,那里有我师父的旧宅,我在里面住了多年,你放心!”惜花怕李氏再想不开,用定身法将她定在原地,那李荫大惊,忙写奏折想告惜花是妖物。

    “那时你病重,没看到他的折子,要不然你早知道你姐夫的下落了!”“想不到,我病的不是时候。害得姐夫多受了许多苦。”“凌弟,无妨的。这样的苦,我受得住。”

    惜花郎用了疾风扫红术,把二位送到叶家镇的老宅,正因为如此,他法术暴露了行藏,地藏王的人追着他打。还一刀砍伤了他的脸。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指点他到有善念的地方去躲避,这不,这样他才躲到了断金楼上。我大哥为了邀功日日逼他出来,害得他灵力失尽,才成了现在这样。”

    “如此多谢上差了!”“罪徒多谢上差兄弟活命之恩。”“不用,我们是得道的上仙,如何会跟你一个鬼物计较?况且,我佩服你!也佩服你娘子。走了!”白无常临走说他佩服千福公主,这里头有个大缘故,暂且不提。“凌弟,一会儿烦你将我牡丹宫所有从人都带走,按约定只留我娘子一人。你也要记得,不到三月之后,月白色灵光散尽之时,你也千万不能入我宫门半步!凌弟,你答应我,我就回去。你说呀,你快说!”

    “好,姐夫,我答应你!”“记住,任何人都不能来,否则会伤身子的。记住!”惜花化作一道灵光,渐渐入府去了。屋顶上笼着一层月白色的光,兆凌独立一时,只听见千福喜极而泣的哭声,声传屋外。接着从人退出门来,一个个不问缘由,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