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张藏宝图
三个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时间过得还挺快,不觉意间过了不少路。可当几个人都沉默时,深山里便显得分外死寂,且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与偶尔传来的动物叫声,让妤若一惊一乍。
前怕虎,后怕狼,李甲只好让她走在中间。单六郎在最前头,不时回头安慰她:“姑娘莫怕,单某自有对付大虫的办法!”
他说按老辈们的经验,只要避开大虫下山饮水的几个时间点,趁着它们在山林深处歇息或者做别的事的机会,缠上马蹄,戴上笼嘴,不要大声说话,就能平安越过虎山。
“老辈人总结的经验很有道理,再说单某长这么大,几乎每年都要在这道上跑上几趟,实践证明大虫一般不会跑到山下吃人来。”
妤若听着单六郎的话,觉得半信半疑。她不禁由老虎想到了另一种野兽:土狼。
她从小怕狼,还记得阿爷不止一次地讲起过他年轻时遭遇一群土狼围攻险些丧命最后幸亏被她姥爷救下的故事。这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听说姥爷是拿弹弓打瞎狼头的眼睛才震慑住疯狂的狼群的。她一直在想象这个令人心提到嗓子眼的惊险画面,担心总有一天独眼狼头会找阿爷报仇。
最令妤若遗憾伤感的事情是,就在她出生的那一天,具有英雄气概传奇色彩的姥爷竟然莫名其妙死了,惨死在了金城大牢里!
他连看她这个外孙女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呜呼——哀哉!
人生无常,祸不单行。谁又能想到再后来,妤若竟与疼她爱她的爷娘骨肉离散!
小小丫头子,身陷粗鲁野蛮的吐蕃贼人之手,接着又被狡猾的粟特商人用几张羊皮换走,最终被献给相府做了婢女……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往事真他爷的不堪回首!
妤若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仿佛真出现了一头巨大的怪兽,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此刻正张着血盆大口,啃啮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人的尸体……
她哆嗦着,好几次都不由自主地踩了人家单六郎的脚后跟。
山涧的羊肠小路越走越窄,有些地方单人过去尚且有困难,更别说高头大马。好几处的悬崖峭壁马只能跪着挪过去,妤若紧跟俩男人,生怕掉队。
就这样走走停停,不紧不慢。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快亮时,人困马乏,李甲和妤若两人渐渐落后,他们实在走不动了。
单六郎用手指了指前方的一个豁口说:
“过了这个坎儿就到马泉河的源头,大虫常于天亮时来此处下山饮水,咱最好避一避这畜生等到快中午时再过去!”
天已经麻麻亮,远处山崖的轮廓变得愈加清晰起来。李甲和妤若好奇地向前方豁口处瞭望,仿佛山石、灌木以及坑洼、洞穴都是伏着的大虫。
“我的女汉纸,你怕了吗?”
见这一路上妤若同自己不说话,李甲这会儿想故意逗逗她,没想到妤若反唇相讥:
“难道你个大爷们也怕了不成?”
说不怕那是假的,说怕又忒失男人的面子,李甲只好仰面望着眼前一棵又粗又大的枯树道:
“怕有何用?倒不如先在这树杈上小睡一会儿实惠!”
“傻瓜,我听说大虫会爬树的!”妤若尽力掩饰着心中的恐惧,装作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李甲觉得整个人困乏到了极点,随便找了个崖下石坎将身子蜷了起来。妤若则被惊吓得睡意全无。
单六郎道:“姑娘,你也歇歇吧。放心,有单某给你们放哨呢!”
“不不不单先生,还是我来放哨,你也好歇歇脚,这一路多亏了你!”妤若坚持道,她对单六郎心怀感激。
单六郎咧嘴嘿嘿一笑,将弓弩从腰间解了下来,说:“姑娘听单某的没错,我比你们更了解这畜生的习性,再说我还要包裹马蹄趁你们歇息的工夫做好准备工作!”
妤若回头看看公子李甲,早已睡得像头死猪,忍不住也选择躺平。一躺下来浑身就像一滩稀泥,她很快便忘掉了恐惧,忘掉了自己……
“呵呵,李公子,可否帮六郎一个忙呢?”睡梦中,李甲听到单六郎趴到自己耳朵边说话了。
“啊……帮啥忙?”
李甲翻了个身,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半天都没有回应。他伸了伸懒腰慢慢睁开双眼,只见已到清晨时分,刺眼的阳关从一线峡谷中斜射进来。
“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只要是本公子能办到的绝不推辞。”他眯缝着眼睛说。
单六郎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字一顿说:“好,单某早就听说李公子仗义。今日一见,方知果然是痛快人也!”
说着,居然将手背过迅速地抽出一支箭来,稳稳地搭上弓弩,瞄准了李甲的额头。
李甲摆了摆手,笑着说:“天都大亮了,六郎你别开玩笑,还是歇歇吧!”
单六郎眼里透出两道凶光,道:“听说李公子此去沙州是为探寻宝藏,单某知道你手里还有半卷羊皮图,可否借我一用呢?”
李甲本以为对方这是在同他开玩笑,没想到那弓弩拉得嘎吱响,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瞬间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用手掌挡在额头前,想要翻起身子来,只听单六郎呵斥道:
“别动!要是再动弹一下,别怪我手里的弓箭不长眼睛!”
“兄弟别这样,先把家伙收了,咱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在强弩面前李甲不得不怂,他赶紧假装无所谓的样子道:“嘿,不就是一卷烂羊皮舆图,给兄弟便是。请你先放下手里的家伙,小心失手伤人!”
睡梦中的妤若隐隐约约听见了俩人的对话,最初还以为这是梦境。当从眯缝着的眼皮子下面瞥见单六郎的狰狞面目时,她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妙。
妤若勇敢地翻起身,挡在两个男人的中间,大声叫骂道:“姓单的,你们果然狼心狗肺!少公子结识你等歹人,真是瞎了狗眼!”
单六郎手里的弓弩迅速重新锁定目标,直指对面这个女人的眉心。可李甲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激怒眼前这个疯子,只好强装镇定道:
“哈哈,原来六郎一直惦记着本公子的藏宝图!这是何苦呢,你早说不就完事,那破舆图都在我的盘缠箱子里,没什么用的,你拿去便是!”
单六郎手里的弓弩又一次瞄准公子李甲,冷笑道:
“傻帽少废话!实话告诉你,那两口箱子早就在我单家庄上了,藏宝舆图只有一半,另一半一定被你们二人藏了起来,还不快快交出!”
“不信?不信你搜吧!”李甲说着起身向前迈了一步,他想保护妤若姑娘。
“别……别过来,要不我可就放箭了!”单六郎咆哮起来,手里的弓弩抖动着。
“啊哈哈哈!”妤若突然发出狂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脯,准备解开衣裙。
“呵呵呵呵,额呵呵呵呵,原来藏宝图在你个娘们身上!”单六郎的笑声回荡在幽深的山涧中,像猫头鹰在叫。
看来这个人想藏宝图想疯了!为了保命,妤若已经决定从自己的亵衣里拿出那半张羊皮舆图给他。她想,一半已然落在了对方手里,留这半卷又有何用!
见她要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解开衣裙,李甲急了吼道:
“不可,妤若,让他先转过身去!”
单六郎明白李甲的意思,狞笑道:
“好吧,我可以回避,但只给你们数三个数的时间!”
说着,他转过身子立即开始倒数,“三——二——”
李甲剑眉竖立,怒目圆睁,想要趁着单六郎转身的瞬间拔剑投过去。可当他手握剑柄时又犹豫了,不得不立即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因为他非常知道,箭与剑哪个更快捷!
真是悲哀,男人的果敢帅气瞬间变成了一肚子窝囊气。公子李甲恨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之躯,竟然不但不能保护心爱的女人,还让她做了自己的挡箭牌,真乃奇耻大辱!
想当年在长安城叱咤风云,那些个地痞恶少哪个不服相府里的二十六公子,“甲公子”并非浪得虚名,而今这名声竟要如此葬送!
李甲岂能咽下这口气?可眼下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田舍奴抢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藏宝图,用一把破弓弩羞辱自己和自己的女人!
虎落平川被犬欺,事到如今,只好听天由命吧!
李甲的手一松,宝剑无力地扎在脚下松软的黄土上,剑身微微颤抖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