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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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遥远的楼

    海山关前的杨如果感觉自己像一根两头被点燃的蜡烛,无法预估分解和病饿致死哪一个会先到来。

    紧张助长了饥渴的怒火,它们毫无顾忌的炙烤杨如果的胃和喉咙。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他抓了几把树叶嚼得满嘴苦涩,不但没果腹,还吐了两次。

    杨如果不敢再乱吃,拼命回忆着荒野生存之类电视节目的情节,举着剑在海水里站了半天,妄图捕到一些虾蟹,结果除了冻出的鼻涕,一无所获,在浑浊的海水里,他连自己的脚都看不清楚。

    苍茫辽阔的海天之间,深深的无力感彻底击溃了他关于回家的妄想。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杨如果不知道太虚天是不是也有太阳,但他一整天都没看到过阳光、人类和希望。

    又下雨了,他脱下上衣残存的布条,蘸满雨水,拧到嘴里,然后缩到森林边缘的树下,抱着膝盖打瞌睡——他害怕在睡梦中死去,却无力控制。

    杨如果也不想随便放弃,可他现在就像一条毫无方向的流浪狗,完全不知道哪个方向有屎。

    半夜天放晴了,夜空像一个巨大的烧饼,芝麻一样密集的星空缓缓旋转——杨如果快饿晕了。

    再次饿醒时,他看到了天边挂着彩色的极光,倒映在无垠的黑色海面上,像冰冷的火焰,

    他不知道刘五八能不能看到;不知道丁九他们是否在寻找自己;更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自己是不是还存在。

    当巨大的冰轮西垂到海平面时,一座城楼高大的剪影不知道从哪无声的冒出来,黑黝黝的耸立在海面上。明月、极光、城楼和黑暗的大海,展开了一幅奇诡壮丽的画卷,缓缓的变换着绚烂的色彩,而整个海滩上只有杨如果一个观众。

    ……..

    杨如果无动于衷的看着梦幻般的海面,心如死灰——经历的幻境加上随时会到来的死亡,已使他懒得分辨现实和虚幻。

    他如同一个在小站短暂停留的过客,也许来不及抽完一支烟就会上车离去,杨如果对所有的事情都丧失了好奇和惊讶的心情,唯一残存的执念,只有饿——逃脱不掉死亡,也至少该做个饱死鬼。

    “有种变一饼出来。”他听见自己虚弱的说。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天再次亮起来,刺目的阳光让人无处躲闪,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缕,海面澄碧如玉。

    海里的城楼再次不见了。

    对此杨如果已完全无感;只后悔昨晚上没有多喝点雨水,现在又开始口干舌燥。腿上的伤开始肿胀和一跳一跳的,感觉不太好。当他扶着树干准备爬起来时,一个绿白两色的小方块从他的掌心滑落。

    是一张麻将牌:一饼。

    杨如果疑惑的抬起头,环顾四周,这特喵几个意思?

    “我踏马是要一张饼,不是一饼!”他气急败坏的把那张牌扔到远处,却被这个小动作累得眼前发黑金星乱闪。然而除了海潮声和风掠过树林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他瘫倒在沙滩上,已经无力怒吼,衰弱的闭上眼睛喃喃道:“太孙子了…”

    突然,一片热乎乎的东西啪的砸到脸上——真的掉馅饼了?

    杨如果伸手去抓,弄得满手花花绿绿——鸟屎——“太欺负人了,”他拼命把手指插在沙子里摩擦,用尽全身力量大喊:“孙贼!出来!…”另一只手一把握住剑柄。

    扑棱一声,一只鹩哥落在他的胸口上,黑羽红嘴,歪着头看着他。

    “艹,又做梦了。”杨如果把剑一扔,无奈的闭眼。

    “猪。”

    “傻鸟。”杨如果闭着眼想,怎么又梦到它了?

    “醒醒。”

    “别催,我也想醒。”

    “睁眼。”

    “没力气。”

    “听好,只说一遍。”杨如果的鼻子,被狠狠啄了一下,很疼——好像不是梦。

    “闭嘴。”他侧着脸躲避。

    “我今天肚子不太舒服,你这么拖延,我可能又会忍不住。”

    “快说快说。”杨如果立即屈服。

    “今晚登城。”

    “别说登城,登基我也不去。”杨如果翻过身,把后背冲它。

    “管饭。”

    “嗯?!”

    “猪。”鹩哥一纵身,飞走了

    “欸~几点啊?”杨如果翻身坐起,冲着它的背影喊。

    一提吃,无力感立即汹涌而来,杨如果重重的躺倒在沙子上。

    七尺男儿,手握三尺利刃,却只能相信一只鸟“晚上管饭”的许诺,眼巴巴的等待黑夜的降临——这是图什么?

    伤口明显肿起很高,杨如果渐渐陷入了一阵阵的寒冷,拼命往沙子里钻,之后体温又突然开始升高,他昏睡了很久,梦境混乱痛苦,他再次看到了马叔和李叔身上的血,大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剑,他听见他们大声朝他喊:

    “我们尽力了,你不要随便放弃!”

    杨如果一下坐了起来,口干舌燥,大汗淋漓,腿上传来剧痛,大概是伤口撕裂了。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正升起一轮明月,月轮的前面,是一座城池的剪影。

    杨如果摸索着抓过剑,扶着身边的树干站了起来,对自己道:“挺住大哥,开饭了。”

    那座城池离岸边大约有两三百米,杨如果水性还行,但此刻饥饿更强大。

    所以他找了截枯木,滚到海里,又砍了两根藤条,把剑绑在背上,跌跌撞撞的蹚着海水,推着木头,向着城楼跋涉而去。

    水浸得伤口剧痛,但饿好像更疼。

    抱着枯木半漂半游了半小时后,杨如果开始意识到不对,他回头看了好几次海滩,已经离开了足足四五百米了,可是眼前的城池依然距离两三百米。

    而且,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好几次游过,轻轻碰着他的双脚。

    在这个垂死的夜里,无依无靠的杨如果漂浮在黑暗冰冷的海里,他绝望的想:难道又是幻境?

    分解,饿死,现在又多了个淹死——为了整死自己,老天至于这么拼么?

    视线所及的水面上,纷纷亮起了粼粼的光,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抬头望去,城头上竟然一片灯火通明。

    有灯就有人!杨如果立刻伸起手大喊:“救命!”

    城头的灯火中,出现了一个站立的人影,似乎也望向这边,杨如果已经热泪盈眶,连声喊道:“这儿呢这儿呢!”

    然后他突然就住嘴了。

    一条巨大的鱼尾从水中缓缓抬起,在月光下,滴着水的片片鳞甲闪烁着幽蓝色的光,随即“啪”的一声拍击水面,搅起巨大的浪花,又沉入水中。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生物擦着他的伤腿游了过去,伤口被摩擦的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杨如果哀嚎着松了手,一下沉到水面之下,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呛了几口水。

    一条十几米闪着光的大鱼在水下围着杨如果缓缓打转,形如巨大的锦鲤,鱼鳍透明舒展如翼,口生长须,如缎带般在水中飘摆,有几道赤红色的光彩,在它幽蓝的身体表面闪烁滚动,在深黑的海水中如巨大的霓虹灯缓缓闪烁变幻。

    它游动着,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而圆心是杨如果衣着褴褛的玉腿,腿上正冒出几缕暗红色血液。

    作为腿的主人,杨如果感觉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