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冷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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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酒肆红颜

    酒肆的厅堂内有十几桌红木桌子,只剩下两桌还没有客人。

    如果你坐在了剩下的其中一桌,则好酒好菜就会立刻端上来。

    正厅的中央还有楼梯,没有蜿蜒的楼栈,可直通二楼,二楼开有赌局,但不是赌场,也有供你玩乐的女子,但不是真正的青楼妓女。

    白殷殷选择了第一眼看见的那一桌,是靠在西边墙壁的位置。

    她往往把第一眼看做是最完美的,哪怕是看见了丑陋,她也会觉的很美。

    酒肆内声音比较嘈杂,满嘴的酒气在空气中弥漫。

    她把面纱给卸了下来,缠在了衿领处,红色的衿领一下子变的朦胧。

    白皙的脸映照在红色的衿领上,把她的两颊给润的象涂抹了淡淡的胭脂红。

    后来她看到的第二眼的桌子也有人坐了上去,是一个瘸子,跛了右腿,但用了两根红木拐杖。

    白殷殷行了一天的路程,腹中空空,她要了一盘水煮切片牛肉,还有两碗素菜,另加一杯茶水和一碗酒。

    她还不适应这浓浓的酒味,但既然进了酒肆,多少也来点酒气,以填补女子纤弱下的胆气。

    夜色,彻底的漆黑下来,如一块浓稠上漆的黑布。

    酒肆木门外的门头衔着的盏灯亮了,亮的跟白昼一样。

    长街上却寂静的如荒漠一样,黑色里,没有几个行人的黑影。

    几朵残菊在地上打着滚,不知从哪里而来,不过滚到街角已是遍体鳞伤。

    秋风的夜里,很是残酷无情。

    长街上的所有人也一样,都在被无情的秋风吹送着,即使有依稀的长影,也是门头盏灯下的匆匆过客。

    酒肆内,不被黑夜笼罩的酒肆,里面依然是截然不同,长街上的萧条一切,都被酒肆的木门阻隔。

    冷风可以吹送,但吹不走一个有胆气的人。

    白殷殷喝了一碗酒,显然增加了全身的胆气。

    她虽然是纤巧的女子,但红润的脸颊上却散发着前所未有的英姿豪情。

    一杯茶水,她喝了一大口,剩下的一口漱了漱残余的酒气。

    她毕竟不喜欢酒气,但也不厌恶喝酒,并且喝过之后,她会对酒依依不舍。

    “这家店的老板是不是陆老板?”

    “是陆空遥?”

    “是的,就是他……”

    “可是他前几个月把这酒店给转让了!姑娘你来的很不是时候!”

    “原来如此,那多谢小二了!”

    “不客气,不知姑娘还有没有什么要打听的?”

    这个店里的伙计很是热情,不象白殷殷在街市上看到的那种奇怪的路人。

    大相径庭之间,必然能带来新鲜的空气。

    何况在这陌生的小城里,带着萧瑟的小城,这里却有一种别样的春风温暖。

    “本姑娘正还不好意思相问小二哥呢?请问这个陆老板现在去了哪里?”

    “这个?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只有这里的酒肆老板知道!要不我替姑娘去打听一下!”

    “那太谢谢小二哥了!”

    白殷殷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几天以来,她都忘记了什么是笑,笑声原来是多么的美妙。

    边城,地处宋朝版图的东偏北,离海风吹拂还有几百里,这几百里中有荒凉的泥滩,还有草木青青的原野,以及山峦叠嶂。

    入秋以来,万物皆殁,如被盖上了土色的地毯,上面枯草悲凉,枝叶稀疏。

    黑夜里的边城,木门门头的盏灯在长街的尽头。

    显的很璀玮,如宫廷玉灯一样。

    长街的尽头,往往是路人走的最缓慢的时候。

    酒肆里依然很热闹,楼上的赌局人影绰绰,还有从门缝里传出女人玩乐的嬉笑声。

    一个身影在木门下显的更蹁跹,盏灯的铁皮灯亭,投下了全部的返照。

    楚琼,她下马时,没有马嘶长啸。

    酒肆的喧阗,竟然没有觉察出有一个纤巧身姿的女子,会把眼光如针刺般扫视在里面。

    坐在门口不远一桌的跛脚男子,好像在跟她打招呼。

    看来这瘸子喝完酒没走,是在等着那女子。

    楚琼被灯光如波浪般荡耀,她的腰身很纤弱,如柔腰上托着丰润的花蕊。

    她在跛子那里坐了下来,落花流水,轻轻触碰着长木凳子。

    白殷殷原本要在长街上找一客栈,然后美美的盥洗身子,再好好的睡上一觉。

    可是这楚琼,白色的裙衽,娇润的脸颐,还有那神秘的眼神,让她又取消了离开酒肆的念头。

    “这次你到这里,不是来找宋记钱庄的吧?”

    “不来找他,我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楚琼嘴角含笑,跛子不知不觉给她倒了一杯温酒。

    “钱庄的宋景大公子,这几天也很少去我的小酒肆。”

    “怪不得会让我来这空遥酒肆,原来是在嫌弃自己酒肆里的酒不好喝?”

    “让你见怪了,不过只有在这里更容易见到宋景公子!”

    “本小姐干嘛要见他,还嫌他家的杀人不够?”

    桌面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殷殷在看着他们的言笑,她的桌上的酒杯空了,与她的心一样空荡荡。

    “既然这陆空遥已不在这里,等明日再来这里,等那小二哥的回话!”

    白殷殷提着镶玉的宝刀,从木凳上站了起来,红衣裙也从凳子上轻轻滑落

    经过楚琼的身边时,闻着了从衣裙内散发出的冷香。

    楚琼也回眸一瞥,如闻着了女子菊淡。

    双目相交在一起,各自眼里都充满着一份馨羡。

    白殷殷脸上立刻荡漾起温熹的浅笑,她的两只小酒窝,很匀称,也显的格外娇脆。

    这是她的第二次微笑,陌生的空郡县,竟然在把他的微笑,毫不保留的留在了夜晚的酒肆。

    “请问姑娘?好象未曾见过……”

    楚琼见白殷殷留着微笑转身要走时,忽然有点不曾谋面却相识的感觉,她立刻想问一问这美貌如花的女子,为什么有如此迷人的微笑。

    “不瞒小姐,小女子是来找这家酒肆的老板陆空遥的!”

    “陆空遥,你为什么会来找他?”

    “因为他是我要找的人!”

    “可是他,他已经不在了。”

    “这我听小二哥说起过,所以明日在来找他,谢谢小姐,小女子告辞了!”

    “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明日上午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多谢了,小姐!”

    白殷殷被问的脸上起了红晕,这是她第一次出来,与一个韶秀女子说话。

    楚琼看着白殷殷消失在盏灯下的木门外,才把眼光给转到了桌面上。

    木门的盏灯灭了,铁皮亭盖的上端是长长的刁斗长柄。

    酒肆的木门黑了下来,只有二楼依稀的灯光在闪烁。

    楚琼一个人走在了长街上,她的手里只有一把剑,这剑鞘为硬木如钢的剑鞘,上面雕刻旖旎的纹饰,剑身为青锋宝剑,剑穗处还挂着一块半圆型的珩玉。

    她很久没走在长街上了,长街的商廛都已关门。

    不过就算自己闭着眼睛,她都能感觉的到这商铺店面的位置。

    她走了十来步,轻轻停了下来,抬头一确认,门楣上的一块匾牌写着:“空郡县方记酱醋行”几个幽暗里模糊的鎏金字体。

    月末的刀月,几乎没把门头照亮,檐花下只有一丁点地面的依稀反光。

    过几步便是陈记粮行,和它对门的隔着一条街宽度的是六月绸缎庄。

    秋风吹在了她的身上,毫不保留的就在她一个身影上,路上原来没有一个行人。

    她的影子可以长到了长街的尽头,跟她的心思一样的长。

    越是在孤独时,刀月下冷清的孤独,越会让她想起一个人。

    不过在她的眼际前也是倏然路过,她闭了闭眼睑,几乎与她嘴边出来的哂笑一样快。

    长街的转角处,有一家客栈,笼灯在秋风里闪耀。

    她感觉身子痒痒的,两天没有盥洗身子,让她的身子如同长满了软刺,在挠着她那白玉般的肌肤。

    离宋都汴梁几千里的边城空郡县,虽然荒凉,但带不走她对荒凉里彰显喧闹的神往。

    她略显酒意,胜过她的些许疲倦。

    店老板认识她,睁着惺忪的双眼皮。

    点着灯罃子,用一只手握着灯柄。

    很稳,一只胖胖的手,虽然不是很白,略显干燥偏黄。

    但灯器在她的手里,不是从她的胖手里出来的一样。

    “楚小姐,几个月不见,怎么今夜这么晚才来?”

    “因为是想睡觉了才来!”

    “这楼上的一间空房,就是为楚小姐准备的,跟小姐一样,都空了好几个月!”

    “这就是乌和屋,一个都不能分离?”

    楚琼的话里稍微带着酒气,看来她跟瘸子一起喝了不少酒。

    “是的,楚小姐说的话就是金玉良言!”

    “本小姐跟露宿街头的摇荡者没什么区别,只是空有了这躯壳皮囊罢了……”

    胖女人让开了道,但惺忪的眼神里还不忘充塞着苟笑。

    楚琼走的很慢,跟走在长街上一样的慢。

    她的衣裙上有干草味,和她的粉脂香混合了在一起,还有今夜刚带来的酒气,她觉的自己就是空有皮囊的失魂落魄的游荡女子。

    上了二楼,她摘下了发髻上的桃花簪,上面还有几颗珠花,却发现掉了一颗。

    这珠花就象残菊一样,在长街的秋风里游荡。

    胖女人亲自送来了清茶,温茶就放在了几案上。

    “宋景公子常来这里问话?”

    “问什么话?”

    “说很惦记你,几个月几乎天天来问!”

    “还天天来问,是不是他身边的女人都被他虐待而跑光了?”

    “宋公子是我这客栈的后台老板,小姐你也应该知道的?”

    “这客栈是他家的,是不是老板娘把这客栈给抵押到他家的钱庄里了?”

    “不是的,是本店本来就是宋家的!”

    “好了,你把茶留在这,可以回去了,要在这里说话,就不许提那姓宋的!”

    “宋公子留了话,我哪敢啊!明日宋公子要你去他家的后院,有话要跟小姐说!”

    “明日什么时候?”

    “大约在申时,宋公子在后院的花亭等你!”

    “你去吧!本小姐正想见他!”

    胖女人满脸笑容,收了宋景的几百两银子终于可以放心的攥在怀里。

    凌晨,天终于亮了,半边是青亮色,半边是银灰色。

    阳光仍然从东边的山头出来,山的那边,是几百里的干草海面。

    长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蔬菜摊和水果摊,上面还有各色帐篷,秋天的风吹起来有点凉意,摊位前的人都多穿了一件驱冷外衣。

    路人奇怪的眼神,在看着一个红衣女子,跟昨天傍晚的眼神一模一样。

    这奇怪眼神的苦涩,如喝了一杯苦酒,只能在咽喉处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