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医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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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辩毒

    这很难说。

    治皮肤病的膏药,虽然千家千方,但效用上却大同小异,并没有什么新鲜的。

    也因此,这也是所谓偏方土方的重灾区。毕竟皮肤病,治不好也治不死人。

    药膏既然名为膏,自然是固体或者半固体,以油和成,水分很少。

    因为水分少,只要做好了,密封到一罐子里,它能储存很久。

    想必这一瓷罐膏药,就是早早做好的。

    这罐膏药可以放心。别说固体的膏药很难再往里添料,就是添了又怎样?

    就算是添了剧毒的砒霜进去,也毒不死人。

    真正需要在意的,是那罐汤药。

    汤药下毒,实在是太容易了。

    徐一真打开瓷罐,里面药液漆黑,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单闻味道,似乎是极正经的药。

    但服下去会是什么样子,谁都不敢保证。

    若是条件允许,倒是可以牵条狗来试药,有钱有势的还会拿人试药。但这里是监狱,有的是跳蚤和耗子。

    要不然抓只耗子来试试?

    徐一真正在这儿发散思维呢,就见张长贵抱着瓷罐,凑到嘴边,似乎想尝一口。

    “你做什么。”徐一真问。

    “辩毒。”张长贵这样说。

    徐一真惊了,震惊得看了眼张长贵,又疑惑的看了眼韩长明:人的舌头能有这么灵,能辩毒么?

    能做到这种事么?

    他发现韩长明也震惊了,一副看怪物的模样。

    “你们何必吃惊,辩毒虽然难,却又不是做不到。”张长贵解释:“不说别的,我的师祖,据说当年年轻时候就能做到。

    “只是后来老了,不便亲做,便将这方法传给了我师父,师父又传给了我。”

    张长贵,已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他说的师祖,怕不是宋朝人?

    但,还是那句话,怎么可能?人怎么能拿舌头品出毒来的。品出毒来,人不就死了么?

    “此乃我师门的独门绝技,”张长贵颇为骄傲:“不过说穿了不值一提,便是品味二字。”

    品味?

    这两字说来简单。刚学医的时候,便学了五行相生相克之法,以及五行所对应的五脏,五味,五情等等。

    所谓品味,大约就是品这五味。

    实际上,这也是判断药性的方法之一。

    一味药,若它色白,味辛,产于西方,那它大概率入肺经,能治疗肺病。

    这里面,便是因为,白色属金,辛味属金,西方属金,而肺同样属金。

    它不仅能治肺病,对肾病也有效果。因为金生水。

    这是最基本的中药学原则,具体的还要复杂的多。

    比如后面的炮制方法不同,药性便不同,产地不同,药性也不同。但这些不同,大约都是强弱的区别,而不是药性的改变。

    但这有个问题。

    单一的去品一味药还好,但汤药的味道可是几味药甚至十几味药融合在一起。那难度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张长贵笑说:“我不必管这副药里有什么。我只须分辨出,这副药里不该有什么,就好了。”

    从一堆杂货中挑出某一件,自然要比将一堆杂货分门别类来得简单。

    但也简单的有限。

    “但若这汤药是剧毒,你岂不是危险?”徐一真还是担心。

    张长贵摇头:“从韩长明言语中,能看出这韩长明行事狠毒,但心思严密,极有章法和规矩。

    “他不会给自己这么大的破绽的。即便是毒也是小毒,缓毒,稍稍一点应该无碍。何况我只在口中品出滋味就吐掉,又不咽下去。”

    经他这样一说,徐一真才放心了一些,不再阻拦。

    准备好清水漱口,张长贵抱着瓷罐,沿着边沿抿了一口。

    就见他一张嘴在那里蛄蛹,舌头在口腔中搅动。看起来,还真有点恶心。

    他品味得很快,很快就吐出来了。

    拿清水漱了口,张长贵点头:“药没问题。”

    张长贵解释:“此药是为补益脾胃,因此基调是甘味。火生土,因此还须有苦味。但厚味药大多药性略寒,因此不能太苦,不能盖过甘味。

    “其他几位,辛味可有,但绝不能有咸味和酸、涩味。

    “我所开的药,只有甘苦,并没有其他味。这药中,也只有甘苦味,味道配比也对。想来是并没有做手脚。”

    徐一真吃惊问:“他竟没有下毒?”

    “当然不能下毒。”县衙中,吴明哲向杨主簿解释:“杨大人的威名,桃源县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杨主簿呵呵一笑:“威名?是恶名吧。”

    吴明哲尴尬一笑:“那三人在狱中,定然会知道许多,定然对大人有所误会,以为大人会下毒害人。

    “此时若是下毒,没被发现,以后若有人死了,定然会怪罪到大人头上。若是被发现了,更是坐实了大人的恶名。

    “自然,想必大人也是不在意就是了。但大人不在意,小人却不能不在意,一来在意大人的声誉,二来也在意此事的成败。”

    杨主簿笑说:“你倒是忠心。”

    吴明哲:“小的忠心,天地可鉴。”

    “鉴于不鉴的,有什么打紧。”杨主簿沉吟了下:“只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便信。

    “哼,他们八成也分辨不出这药里有毒没毒。”

    “分辨不出,便将大人做的宣扬出去,以示心怀坦荡。”吴明哲说。

    “哦?”杨主簿来了兴趣:“如何宣扬?”

    “一来,让狱监宣扬,就说大人心怀狱中大夫的病情,吩咐下人们仔细熬药,不可有丝毫的怠慢。”

    杨主簿点头:“可。”

    “二来,让他们来抓药,熬药。”

    杨主簿闻言不由皱眉:“让他们熬药,岂不是没有下毒的机会了?”

    吴明哲笑说:“大人不知,这熬药是极费功夫的活计,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若是个别汤药,一个时辰都是有的。

    “这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个时辰里,人总有吃喝拉撒,离了火的时候。”

    杨主簿点头,极为满意。

    “二来,”吴明哲继续解释:“三位毕竟已是大夫,怕是平常熬药都是手下药童弟子们的活计。

    “让他们熬药,能坚持几天?怕不是两三天,见这熬药没有问题,就自行离开了。”

    吴明哲眼中泛着精光:“浪费两天时间,给他们一个,大人真心为大夫治病的印象,此后行事他们便不能防备,事情做起来也就顺利了。”

    杨主簿满意得已经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就按你说的办。你叫什么名字?

    给他干了许多天的活儿,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名字,吴明哲一瞬间表情几乎失控。

    “小的,吴明哲。”吴明哲脸都笑硬了。

    他知道自己机会来了,切不可失去了。

    “吴明哲是吧,你很好,很好。”杨主簿赞叹:“事成之后,你便来我身边做些文书工作吧。”

    吴明哲大喜:“是!谢大人提携。”

    事成之后,做文书工作。他却没想过,若是事不成会怎样。

    事不成,怕是要过以前的生活也不能了。他或许想过,但现在,他已没有回头路了。

    监狱里,三个大夫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杨主簿竟然没有趁机在药中下毒,这还是蛇蝎心肠的杨主簿么?

    没下毒自然好,三人拎着药罐,重新来到肖青鹤监房。

    只要吃了药,相信肖青鹤就能活过来了。但三人心中都不由得生出一点隐忧。

    怀着这点隐忧,三人看到肖青鹤躺在地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但显然,他并非闭目养神,因为他的脸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