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医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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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无法无天

    徐一真极为吃惊:“这种事是诛九族的买卖,从来都是生怕人知道,怎么到他这儿竟然人尽皆知了。

    “他就不怕上面知道了,将他正法么?

    韩长明摇头冷笑:“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来问你。”韩长明问:“若要上达天听,总须得让人知道,如何让人知道?”

    徐一真理所当然:“自然是口口相传。”

    “不错,口口相传,但一来,须得传得过去,二来须得人信。这三嘛,也得人来传才是啊。”

    徐一真不解:“这不是应该的么?现在恨不得全县人都知道他所作所为,哪能传不开。”

    “还就是传不开。”韩长明笑说:“一来,之前也说了,这里是三不管地带。管得着这桃源县的应天府府衙,远在长江南岸。

    “近在咫尺的凤阳府,人家自扫门前雪,根本视而不见。嘿,说不得乐见其成。”

    韩长明竖起两根手指:“这二嘛,姓杨的所作所为虽然传的广,传的人却都是底层百姓。

    “说句不中听的话,百姓的言语是最没分量的。即便以成千上万的百姓性命为代价的呐喊,上面也未见的听得见。

    “更何况这儿。”

    张长贵问:“那能说得上话的呢?比如县衙中总有衙役,县中总有富商,难道就不会传出去么?”

    韩长明悄默声说:“他们传?怕是不敢传,躲还来不及呢?杨主簿的恶名,一来是阴谋做掉了三任知县,剩下的大半,倒是他们贡献的。

    韩长明食指指着头顶:“杨主簿做主簿五年,县衙中五年前的衙役,与如今的衙役,倒有九成的不一样了。”

    两人悚然而惊:“都杀了?”

    “这倒没有。”韩长明说:“即便杨主簿再狠,也没有本事杀掉所有人。而是分而治之。

    徐一真问:“如何分而治之?”

    “制造把柄,或是亲人,或是本人,或是因公,或是因私,只要抓住把柄,这人便只得听命行事了。

    “没有把柄的,就污蔑陷害,随便安一个罪名,流放得远远的。”

    “有些家里当官的,或者背景深厚的,就分发钱财。从一两银子,一点点往上码,不仅他有,家里的所有人都有,不怕他不就范。”

    “只有最最硬骨头的那些人,冥顽不灵的,才杀了了事。”韩长明叹息:“但即便这样,也不是他下手,甚至不是他的吩咐。”

    徐一真嗤笑:“没有他吩咐,谁敢杀人。”

    “只需一点手段就够了。”韩长明说:“这县中的这许多商会,商会中的许多生意,都要受他的挟制。

    “若没有他的应允,这商会在桃源县中便寸步难行。”韩长明说:“既然如此,打声招呼让商队帮忙做点小事,不是轻轻松松的么?”

    徐一真直接惊了:“杀人是小事?”

    韩长明笑着摇头:“徐大夫想来没经历过那乱世。

    “如今太平才多少年啊?且不说家家还记得那段岁月,就是许多地方,还保留着应付乱世的措施。

    “经过那段乱世的都知道,杀人,真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了。”

    徐一真仍不理解:“可,他可是朝廷命官,衣食父母。”

    “区区最低等的官,就算他自诩为衣食父母,百姓也不认吧?何况,”韩长明笑说:“谁说,那姓杨的吩咐去杀人的?”

    “嗯?什么意思?”徐一真不明白了。

    韩长明:“人家杨大人只是派人去商会帮忙,碰巧商会中有要运送货物去外地。既然是衙门中的,身手想来不错,那让他跟着商队以作保护,也是应有之意了。

    “只是这一路走来,路上多的是打家劫舍的强盗,落草为寇的绿林,出个把意外,死个把人,也是不可避免的吧。”

    两人都听懂了。

    就因为听懂了,两人才更加震惊。

    “一县之主簿,竟然还养寇自重?!”这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韩长明苦苦一笑:“咱这个主簿,本事大着呢。无人知道他还有多少底牌,多少依仗。

    “虽然谁都不知道,但人们都私下猜测,”韩长明指指头顶:“他上面定然是有人的。”

    这样想法,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要是上面没人,谁敢这样无法无天?这哪里还是大明的桃源县?分明已经是他杨主簿的桃源国了。

    这桃源,已然不是百姓的桃源,而是他杨主簿的桃源。

    徐一真突然极为后悔,没有一开始就亮出信符。

    自然,就凭杨主簿所作所为,信符能在他心里有多“信”,难说得很。

    但至少,亮出信符亮明身份,便能躲开暗箭阴谋,至少让他有顾忌。

    可谁能想到,离着京城这么近的地方,都能这么乱呢?

    推而广之,在离京城更远的地界,又该会有多乱。

    也就难怪,建国不过十几年,皇上就杀了一波又一波的官员了。

    正自感叹着,老狱监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两个瓷罐。

    “三位大夫都在呢?”老狱监笑说:“药已经拿来了。”

    他提了提左手的瓷罐:“这个是张大夫开的汤药。”

    他又提了提右手的瓷罐:“这,是膏药。”

    他将两个瓷罐放好,又从怀里摸出一沓皮子:“这是膏药用的狗皮。”

    有狗皮,有膏药还不够。“可还用火?”

    这么快?三人又是一惊。

    张长贵不由想开的药方。他一共开了两副药,一副汤药,抓药熬制并不困难。一副膏药,就极为麻烦了。

    韩长明在这讲故事,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熬汤药还好。膏药常理来说,至少还得一个时辰才行。

    “怎么这么快?”徐一真问。

    老狱监笑说:“我禀报了主簿大人之后,大人非常重视。言说救命之事片刻也不敢耽误。

    “便差人按方抓药,熬药。我本想回去,但杨主簿讲来回平白浪费时间,便让我在那等着。

    “这样等了半个时辰,便有人从外面拿了着两个瓷罐,说是熬好的药,让我送来了。”

    “你等会。”徐一真问:“这么说,全程你都没见过抓药、熬药,是有另一人把熬好的药递给你的?”

    老狱监看了看药,又看了看徐一真:“对!”

    徐一真接过药,笑说:“辛苦老爷子了。”

    老狱监摆手:“不辛苦,不辛苦。三位大夫,”他压低了声音:“可多加小心呐。”

    “我省得。”

    待老狱监走远了,徐一真将那俩瓷罐放在两人面前:“这药该不会有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