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医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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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无端之药,太渊点头针(改)

    凡是行医的,若是开个药铺,总喜欢叫做某某堂,然后或是雇人或是自己做坐堂大夫。

    但保生堂不只是药铺。它还是医院。其中有众多大夫,所擅长各有不同。有的擅长儿科,有的擅长跌打损伤,有的擅长针灸,有的擅长经方,有的擅长膏药,等等。

    但保生堂不只是医院,他还是孤儿院。其中收养了因为各种原因失去父母的孩子,更有一些有先天疾病的孩子,无法治愈却仍然竭尽全力治疗。

    但保生堂不只是孤儿院,他还是寺庙。庙中拜的既不是佛家菩萨,也不是道家三清,而是保生大帝。

    保生大帝,名为吴夲,即便在后世也是鼎鼎有名。他是北宋年间的人物,医术精湛,救人无数,死后被朝廷追封为保生大帝,成了神仙。

    举头三尺有神明,保生堂供奉着保生大帝,其中的大夫医术或许各有参差,医德绝对都是当世一顶一的。

    有“保生堂”的招牌背书,徐一真先对这药方信任了几分。

    他再细看药方,越看神情便越加凝重。这药方没问题,君臣配伍,药材选择都正对症。

    药方没问题,药吃下去竟然治不了病,反而病势更重了。这情况跟皇孙的情况一模一样。

    之前皇孙发生这事,徐一真只认为是恶心人的宫斗戏码。但现在看来,他倒宁愿是宫斗了。

    “可还存了药渣,我要查看一番。”在宫里找不到药渣,查不出的缘由,在这里或许能看出个究竟来。

    水铺掌柜一听徐一真这么说,脑子稍一转就意识到,是药出了问题,才让自己孩子受了这番罪。

    他悔得跟什么似的:“哎呦,莫不是要有问题?王大夫让俺用保生堂的药。可你也知道,保生堂的药比外面贵了些。俺贪便宜,就在仁和堂买的药。难不成仁和堂给俺的是假药。”

    仁和堂虽然远逊于保生堂,但也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大药房,断不会卖给人假药,吧?

    “这还得看来药渣才能明白。”徐一真话不敢说死:“可还留着药渣?”

    “留着呢留着呢,正要倒掉还没来得及,您等着。”水铺掌柜小跑这离开了。不一会儿手里端着药锅进来。

    一进门,满屋子都是药味:“徐大夫,你快看看这药有啥问题。”

    药渣,顾名思义,药熬完之后留下的残渣,一般都得倒掉的。但倒有倒的规矩,须得倒在路中央,还得拿杆子播一下,将药材平铺开。

    为何这样做,说法不一。但大体上有三个:

    一是,示人以光明磊落。“各位看哈,我这药是治病的,里面可没有砒霜鹤顶红之类的毒药。”

    二是,存着求教的意思。若是有懂药理的,看到药渣,便能知道喝药的人得了什么病。这服药能不能治这病。

    若是觉得不妥,便会上前敲门,如此这般的一说,主家便会惊为天人,让他去看病人,开方治病。

    当然,要真这么做,就算把前一个大夫给得罪了。会做这事的也大多是游方郎中,走街串巷不怕得罪人。

    第三个说法便有些玄幻。

    说病人喝完药的药渣里,存留者病人的病气。光喝药,病只治得了五分。剩下五分,就需要把药渣放太阳底下晒。依靠太阳至阳之气,消解病气。

    这样,病才能痊愈。

    徐一真把药渣倒在桌子上,摊开,其中药材便一目了然。

    即便经过长时间蒸煮,药材跟原本的样子已经面目全非,有经验的大夫仍然能一眼看出谁是谁。

    这不会因为你是否针医有所差别。这是基本功。

    徐一真一看,便知药材没问题,正契合药方中所用。

    但这就更奇怪了。药方对症,药材没问题,病却严重了?莫非他和这个王商阳都看差了?其实这孩子的病另有玄机?

    有没有玄机,试试就知道:“先治病吧。”

    若是看差了,扎针也无用。若扎针有用,那就还是药的问题。

    徐一真让孩子趴在床上,脱了上衣。

    他身上全是汗。徐一真忙问掌柜拿了毛巾,揩干他身上的汗,再抽出针包,从中拿出五根一寸长针。

    先下左右手合谷穴,用以止痛。再下左右手商阳穴,用以退烧。

    商阳穴在食指指甲底部外侧,肉少紧贴着骨头。一般都是针刺放血,但这孩子病势沉重,只有下针。

    一寸针只下一分多一点,即便有合谷穴止痛,孩子已经喊疼了。

    掌柜在一边看着直心疼:“徐大夫,孩子喊疼了。”他就这一个儿子,千顷地里一棵独苗。

    “疼是吧,”徐一真并不在意。商阳穴平常扎针就疼,此时孩子病势之下经脉瘀滞,就更疼了:“忍着,一会儿就好。”

    说话间,徐一真又在他大椎穴下针。

    大椎在督脉上,胸椎第一锥,紧挨着颈椎。孩子本来就瘦,脊柱更是皮包着骨头似的。针灸上也有背薄如纸的说法。就说在背部下针得极为小心,一不留神就会伤到内脏。

    大椎穴不会伤到内脏,只会伤到脊髓,高位截瘫罢了。

    徐一真斜着三十度下针,紧贴着皮肤,能看到针在皮下走。

    这一针一下,孩子原本身上汗已经擦干了,此时忽然又冒出许多汗来。这次汗不是全身都是,只在脑门和脖颈。

    汗流如注,感觉跟哪里开了水龙头似的。

    此时在摸孩子皮肤,体温已经正常。体温虽然正常,徐一真却不急着起针,先停两刻钟再说。

    徐一真没啥喜色。针灸见效,也就说无论是他还是王商阳辩证都没问题。辩证没问题,那药方自然也没问题。

    有问题的必然是药。偏偏,药他也看不出有问题。那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徐一真不明所以,但病还是要治。不说药的事,至少治好孩子的病,他有了信心。

    徐一真仍让孩子趴着,又抽出几根一寸针来,在左右胳膊肘内侧下针。

    这里是少海穴,心脏虚症在这里下针,补心益气。

    这下子,孩子两个胳膊一边下了三针,总共六针,跟刺猬似的。但这还没完。合谷、商阳、大椎是退烧的。少海是治疗心疾的。

    但此病源头在肺,一切还得落实在治肺上。但治肺的穴道刁钻,孩子趴着也没法扎完。只能先停两刻钟,等起了这些针,再让孩子仰躺着扎肺穴。

    但这样一来,左右就得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晚不了给皇孙皇后扎针。但若是不先给皇帝说明一声,就这么晾着,怕人心中也会生气。

    别人生气也就生气了。皇上生气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徐一真看了眼张宣,问掌柜:“可有笔墨?”

    “有。”水铺老板连忙说:“徐大夫可是要开药么?您放心,这次我定然在保生堂抓药,绝不去别的地方了。”

    徐一真摆手说:“我并非抓药,只是写封书信免得皇上等急。”

    张宣都疯了,哪有给皇上写信的。

    说话间,徐一真便将此地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一一说了,又着重强调了发现的药材问题,又说了在此治病要晚些回去,绝不耽误给皇孙皇后治病,等等一番。

    他吹干墨水,塞入信封,递给张宣:“劳烦六爷,替我跑一趟腿吧,事后必有重谢。”

    张宣不愿。但话说回来,徐一真这么晚还不会皇宫,若是事后皇上怪罪起来,他自己也难免吃了挂落,但有了这封书信,再说道说道,自己罪责便小了很多。

    “臣劝说徐大夫快快进宫,免得皇上等急了,奈何徐大夫就是不听呐。”

    完美!

    张宣收了信,笑说:“说什么重谢。徐先生治好了我妹妹与母亲的病,帮这点忙是应该的。”

    说着便告辞离开了。

    两刻钟很快到了,徐一真一一起针,而后让孩子翻个身仰躺着。

    “感觉如何了?”徐一真问。

    “感觉,”孩子感觉了一下:“感觉轻快了许多。”

    徐一真点头:“再扎下这两针,你便好了大半了。”

    孩子听得一喜:“真的么,徐大夫。”

    “自然是真的。”徐一真说这话,一手拿针,一手拿过他手腕,在手腕里面靠大拇指一侧一掐。

    孩子还不明所以,针就下去了。

    松了手,针扎在皮肉里,不住的微微颤动。

    孩子吓着了:“徐大夫,这个针动了,没事吧?”

    徐一真早有预料:“没事,正常情况。”说着,他左右揉捻,孩子看着心惊肉跳。

    这是太渊穴。手太阴肺经上的穴道,治外感风寒感冒发烧必然要扎的穴道。

    但太渊穴一边是一条手筋,一边是一条动脉,就是号脉时候怦怦跳的那条动脉。

    若是直接下针,要么扎动脉上,直接飙血。要么扎手筋上,直接疼死。只有拿指甲掐住筋与动脉之间,然后针紧贴着指甲下下去才行。

    手一松开,动脉回到原处正好贴在针上。动脉血流打在针上,针尾便会随着血流颤动。

    这有个说法,名为“太渊点头针”。

    如法炮制,下另一侧太渊,而后停针两刻钟,一切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