彀中珠
繁体版

第11章前因

    林老板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表情跃然脸上。

    瓦解同盟就要从痛脚开始。

    秦大依旧不言语。

    “我司去追查郭秀才的路上,偶然发现一波山匪,他们绑了郭秀才和她婆娘,想要讹些钱财,怎料被官兵一锅端了!”侯勇笑了笑,“一个山匪头子情急之下说要立功,主动交代了十多年的案件,其中一桩就与林氏有关!”

    林老板已经语无伦次“我儿乃是…乃是肺痨之证……”

    “司中记载,林大死于肺病,你儿媳死于流匪…这死于流匪之事是何人告知与你?”侯勇漫步走至林老板面前。

    林老板望向秦大。

    “你家儿媳与外人私通,相约私奔,路遇山匪被绑了去,山匪向林大传书,让他备好银两赎人。林大本因媳妇与人私奔,气倒在床,这封书信自然被秦大截了。你也知儿媳私奔无德,故灵堂之中未供她的牌位。”

    侯勇又转到秦大面前。

    “你本是乞儿,自幼被林老板收养,林老板待你如亲子,林大也视你为亲弟。林大受辱病倒,你咽不下这口气,便筹了一笔银钱偷偷上山与山匪谈判。但你自然不是去救那奸夫淫妇,而是……”

    “而是让山匪杀了他们!是也不是?”侯勇在秦大的耳边吼道。

    “哼!官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山匪未得赎金,自会撕票,何须我买凶!”秦大冷哼一声。

    “呵呵,那群山匪比你的胆子还小,吓唬人还可以,真要杀人,他们却还要斟酌一番利弊。且那山匪头子认出了你,就是上山之人。”

    “山匪的话,官爷也信!我每年就一两银子的工钱,哪来的那许多银钱!”

    “你的嘴当真是硬啊!如没有十足的证据,怎会拘你在此。”

    “传瑞王管家!”

    秦大身躯轻抖了一下。柳玉宁将他的表现尽收眼底。

    “侯提点。”瑞王管家拱手一礼。

    “八年前,可有人卖给你家王爷一副范大家的名作?”

    “确实,我家王爷喜好收揽这些名家画作。”

    “可是在铺子买得?”

    “不是,是一人主动来王府售卖,说是家中受难急需用钱,我不懂画作,便将那人带进王府,将画作交于王爷查看。”

    “那画作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为何还要给他银两?”

    管家无奈一笑,“王爷至今懊恼此事,那画作以假乱真,便是见识真作无数的王爷也打了眼。若不是去岁怀王相邀赏画,在怀王府看到了同一副画作,王爷还不知有假!”

    “怀王那副也未必是真。”

    “官爷有所不知,怀王乃当朝书画大家,鉴赏水平自是数一数二,且当初范大家曾留宿怀王府一夜,二人交流画技,恨是相知甚晚。怀王本想让范大家当他的门客,但范大家心系山河,次日便不告而别云游去了。自此杳无音信,据传已病死他乡。”

    “故,怀王那副自是真迹?”

    “官爷说的是!王爷在怀王面前丢了脸,当时还罚了我半年的薪俸,故此事我记得当真是牢牢的。”

    “你可识得你身旁所跪之人?”侯勇让兵士将秦大的头发梳拢到脑后,让其脸面对管家。

    “此事已过去这些年,此人又满脸血污…一时竟认不得!”管家凑近秦大的脸,仔细看了又看。

    “啊,官爷,我记得那人右手手背之处有一枚黑痣。”

    兵士立刻抓起秦大的右手,手背没有痣!却有一块伤疤!

    “你当真是……好手段!”侯勇不得不佩服秦大的狠。

    “官爷说的什么,小的不懂。”

    侯勇挥手让瑞王管家退了出去,对秦大这种滚刀肉也是没法。

    “秦大,我本不予令逝者难堪…,但你始终不认罪,那就……你可是爱慕林大?”柳玉宁冷冷说出惊天真相。

    林老板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转头瞪着秦大。

    “哼,官爷,林大是我兄!斯人已逝,莫要污了他的名声!”秦大的情绪终于有了波澜。

    “当初,你上山与山匪交涉,买凶杀人,在林氏将死之际,你可曾记得说过什么?”

    ~~~~~~~~~~~~~~~~~~~~~

    林大娶你为妻,你当忠贞不二,为何折辱他至此?若我是你,定世世护他周全,你且去死吧!

    ~~~~~~~~~~~~~~~~~~~~~~

    “哈哈哈哈哈哈,官爷,话可不能瞎说!”秦大突然笑了起来。

    “密室供桌之下,为何有林大的画像?画像旁还要写上许多情诗以及……思念之情?你每日都要烧上一张?桌子下的那张还未来得及烧掉,画肆即被封了。”

    林老板觉得这事越来越诡异“官爷,这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林老板,你还不知,秦大乃是无根之人吧!”侯勇又抛出一枚炸弹。

    !!!林老板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秦大激灵了一下。

    “捕他入狱之时,仵作已验过他身,那处的刀口确是净身所用刀具造成,每年都有许多少年走投无路之际想去皇城司职,净身做太监,是唯一的出路。”

    “但净身之伤,有人挺得过来便可入宫,挺不过来……”

    众人皆明白,挺不过来可不就是死了。

    “我传来当年给秦大净身的刀儿匠,他认出秦大就是当年那个少年,毕竟…还有个重要物事在刀儿匠那里呢!是不是呀,秦大!当然,中人以为你挺不过去,便将你扔了,你却命大活了下来,此后以乞讨为生。”

    “哼,这乃是我私事,与此案有何关联!”

    “林大自林氏私奔后,一病不起,没熬过当年便去了,你视林大之子林康如亲子,照顾他,明里说是帮林老板的忙,私下里,你却让林康唤你…‘娘亲’!可有此事?”侯勇蹲下,双眼瞪向秦大。

    秦大此时双肩开始抖动。其他人的话他都可以不认,而活着的林康的话却是无可造假。

    林老板就算再不信,也要信了,毕竟林康一个孩童的话必是真话。

    “那…那又如何?”秦大反问。

    “不如何,只是向林老板解释你为何爱慕林大而又为何憎恨林氏而已。”侯勇呵呵一笑。

    林老板此时,向旁边挪了挪,离开秦大些许距离。

    秦大滴下大颗泪珠,他知道林老板已不像先前那样信任他。

    “林大如你所说,是个专情之人,他知晓你爱慕他,却转头娶了林氏?你恨他?”柳玉宁问到。

    “林大从不知我的爱意,官爷莫要诋毁于他!“秦大着急怒吼。

    为激怒嫌犯,就要拿他的痛脚下手,虽说有点不地道,却有用。

    “他要娶那林氏,我曾劝他,林氏水性杨花不是良人,他却被林氏那贱人迷住了双眼,”秦大垂头轻声低语。

    想说话,就可。柳玉宁从屏风后踱出冲侯勇点点头。

    “林氏和她奸夫私奔之后,林大夜夜买醉,我看不下去,问他,我做他妻可好?呵呵,林大自是认为我在安慰他,说胡话呢!”秦大自嘲。“是啊,我一个残缺之人,连人都算不上,哪里敢肖想……”他的爱。

    “我悔恨至今,不该在林大病重之时,告知他,林氏和奸夫已死,我曾想,他定是恨林氏的,得知此事,高兴之余病情定会慢慢好转,哪知…哪知他爱林氏入骨,知晓林氏已死反倒病的愈发重了,他在我的怀中咽了气,垂死之际,还喊着林氏闺名。”秦大呜咽起来。

    “我哪里不如那个贱人!我才是真心对他之人啊!”

    一时刑堂之中只有他的啜泣声。

    “故,你恨抛夫弃子之妇?”柳玉宁慢声问到。

    “你对林大情深如此,却眼看林康变成罪人之孙!林大若地下有知,可会‘感激’于你?”侯勇又坐在书案之后。

    “是,我恨她们!好好的家人不顾,却贪慕虚荣!她们都该死!!淫妇都该死!我每日进入灵堂,写下心中思念,划破手指,记下每一个让我痛不欲生的日夜,用我的血弥补我的悔恨!”秦大看向自己手指尖,因日日受伤,已有了若干道深深的疤痕。

    此刻,堂上皇城司众人齐齐舒了一口气。

    侯勇心情突的放松,身子向后一靠,居然还想和秦大继续聊一聊。

    一兵士将林老板扶出皇城司,让其自行离去。林老板此时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懵懵的向家中走去。

    柳玉宁示意书吏将口供整理好,速速交于魏行,让其禀告当今。

    “你可知,我们为何知晓你要杀刘娘子?”

    “自是官爷的好手段。”

    “是啊,你见林老板被抓,心中着急,自是想再犯一桩案子为林老板洗脱冤屈,而那许多娘子中到底选哪一个呢?自是送上门的‘刘娘子’。”

    嫌犯在经历大事之时,若想尽快犯案,脑中能想起的自是近期留意的人或事,若想抓住他,便需要给他指出一条路,让他按照指定路线而行,若想不让他伤害他人,就需要给他确定一个受害人。

    故,在铺子查封之际,秦大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刘娘子’。

    秦大认罪画押,押入大牢重点看守,不允任何人探望,等候最后的裁决。

    当今听闻案子已破,大喜,赏皇城司众人一个月的份例。

    擢升侯勇从六品提点。

    之后,侯勇又传来租赁慧娘屋子的斗笠人。

    告知他,有邻居举报他天天鬼鬼祟祟,屋内又遮的严实,恐是逃犯,让他自证。

    斗笠人摘下斗笠,坦言,他是宫中花房主事,想争主办之职,故从北洲偷偷引进一人,专植奇异花草和稀有草虫,想借此博取宫中贵人青睐。北洲之人未有名牒,故需小心行事。

    侯勇传来宫中主办,主办认得此人,确是花房主事。

    花房主事因偷渡他人入皇城,故被解聘,北州之人逐出皇城,所养花草异虫没入宫中花房。

    那草虫尾有萤光,偶有飞出,不经意间飞进春娘哥哥丁大的婚房,才让新人受了惊吓。

    柳玉宁好奇,此虫只在《北州志》中看到过,未曾见过真的,便央求侯勇要了几只养在专门编织的竹笼里。

    夜晚,柳玉宁熄灭屋内烛火,坐在窗前,膝上放着他的官服。

    那荧虫发出点点黄绿之光,正如天上星辰,闪那一下,却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