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特琳公主抵达橡木城之前，玛纳斯男爵和泰特斯·莱斯利便接到了欧内斯特伯爵的命令，整军拔营，率领休整了好几天的杰里柯军主力，南下前往白流滩，听候欧内斯特伯爵的调遣。

    白流滩的大战爆发了。

    为了对抗恐怖的欧内斯特伯爵，朱利亚诺大主教调来了宣道会的三位高级神术者，枢机主教若瑟、恶地主教克莱门斯、屠魔骑士团大团长阿尔贝托。这三人，连同朱利亚诺大主教在内，都斩杀了成百上千的恶魔与巫师，实力不逊于传奇屠魔人银狼。

    本来红衣执事拉兹多纳也会赶来助阵，但他和加西亚·梅里诺战斗时受了伤，面对欧内斯特这位最强人类巫师时，状态有一点小的损失都有可能丢掉性命，因而拉兹多纳被朱利亚诺安排去守备帝都，防范再有杰里柯家族的黑巫师于后方搞破坏。

    白流滩头北岸，人数劣势的杰里柯军却摆出了攻击阵型，以泰特斯·莱斯利率领的骑兵部队为前锋，欧内斯特伯爵亲自担任攻击锋矢。南岸的特拉维耶联军占据人数优势，却是严防死守，大军保持着与白河的距离，为四位高级神术者和最强人类巫师让出足够的空间。

    “尘归尘，土归土，极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

    四位高级神术者在胸前齐划秩序十字，亲吻圣徽，做了战前祝祷。

    没有阵前叫阵的必要，朱利亚诺大主教很清楚，自己四人必须拖住欧内斯特，不然他的魔法对人类军队而言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屠魔骑士团大团长阿尔贝托率先出手，他和银狼一样，都是敏捷型的神术者，只一个呼吸间，他便闪现过了白流滩，两把银剑直指欧内斯特伯爵。

    但他的剑锋没能触及欧内斯特，黑暗瞬间包围了他。

    杰里柯的家传魔法群鸦盛宴，在欧内斯特伯爵手中施展出来，效果与斯温的魔法不可同日而语。没有铺天盖地的声势，没有惊悚怖人的鸣唳，只一瞬间，鸦群便筑起了黑暗的笼牢，把阿尔贝托关在其中。

    但阿尔贝托可是高级神术者，双剑交斩，硬生生劈开了牢笼。

    欧内斯特自然不会认为这么简单就能关住屠魔骑士团的大团长，他和屠魔人们不止一次交手过，深知这群敏捷型神术者的弱点，一旦将他们压制在狭小空间内，缺乏躲闪环境时，他们引以为傲的神速就没那么好发挥了。

    刚打破牢笼的阿尔贝托立时发现，欧内斯特已经在牢笼外布下了第二道魔法，冰风封住了鸦群的缺口，阿尔贝托的银剑开始结霜，身体如生了锈一般僵硬。

    普通级的毁灭系魔法，霜冻射线。

    杀过数百名巫师的阿尔贝托迅速辨认出这个魔法，一个普通级的魔法，此刻却让屠魔骑士团的大团长陷入了震惊中。

    这是射线？这玩意儿比榕树还粗啊！

    充当先锋的阿尔贝托都没碰到欧内斯特，就已经露出败势。

    欧内斯特一挥手，鸦群如一支支蓄势待发的箭矢，对着阿尔贝托降下了箭雨。

    好在这时候枢机主教若瑟和克莱门斯主教也赶过了白流滩，及时跟上了支援。

    若瑟双持着两把长枪，挡在阿尔贝托身前，舞起双枪，如坚不可摧的墙壁一般挡下了漫天的黑色箭雨。

    克莱门斯主教则抓过阿尔贝托，手上绽出光芒，化解了阿尔贝托身上的冰冻。

    欧内斯特看到克莱门斯破解了自己的魔法，微微蹙了下眉头，他听说过这类神术，可以化解魔法，驱散混沌腐蚀。但掌握这种神术的条件十分严苛，整个教会都没有几人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勾了勾手指，躲在若瑟身后的克莱门斯忽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身体不可控制的向欧内斯特飞去。

    普通级的造物系魔法，魔法之手。

    寻常巫师只能用这招魔法隔着几米拿起杯子、书本一类的东西，而欧内斯特却可以隔空将一个大活人抓过来。

    克莱门斯反应也很迅速，察觉自己被魔法控制的瞬间，施放神术消融了魔法之手。

    但欧内斯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双眼中绽放出漆黑的光芒，念诵着咒文：

    “水失于……”

    然而他的咒文没能念完，几百米外飞来的一箭打断了他的施法。

    没有过河的朱利亚诺大主教正在持着弓，眼神中再没有了平常的和气与慈祥，也没有偶尔闪过的狡黠与深谋，只有一个弓箭手最全神贯注时才会出现的锐利目光。

    这位宣道会首席，没有银狼那样的神速，也没有拉兹多纳红衣执事的怪力，肉体强度还比不上米恩达加斯主教，更没有克莱门斯的特殊能力。

    他的神术很简单，也很基础，就是卓越的感知力。被他目光盯住的敌人，哪怕逃到大陆的尽头，绿海的彼岸，他的箭矢也不会放过敌人。

    箭矢速度极快，欧内斯特没有屠魔人的神术，被一箭射中了胸膛。

    他身后的利维坦诸将大惊，泰特斯几乎就要脱阵而出，拍马来救主君。

    但阿奇博尔德拉住了他，身为一名巫师，他很清楚欧内斯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杀的。

    果然，欧内斯特仿佛都没有感到疼痛，面无表情的把贯穿胸膛的箭矢拔了出来。

    机密级的造物系魔法，食腐再生。

    欧内斯特的伤口迅速复原，好像他根本就没中过这一箭。

    四位高级神术者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当代最强的人类巫师，不像加西亚·梅里诺和门多·布鲁赫那几位上了年纪的教授，能够轻松自如的使用机密级魔法，更可怕的是，他或许还掌握着其他的机密级魔法，甚至是绝密级的禁忌魔法。

    他隔着河，望了南岸持弓而立的朱利亚诺大主教一眼。

    这个距离，用那个魔法可以直接了结朱利亚诺……算了，还是把它留给尼古拉斯，没必要为了一个宣道会首席就暴露那个魔法的存在。

    欧内斯特眼中再度出现了血红色的光芒，念出了刚才被打断的咒语：

    “水失于水。”

    咒文落下，一道极为迅速的黑光掠过阿尔贝托的银剑，以速度见长的屠魔骑士团大团长都没能拦住这道魔法。

    弓箭落地，发出的声响不大，却吸引了战场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朱利亚诺大主教捂着腹部，一道一尺宽的伤口横亘于此，但却没有任何血液流出。

    大主教双眼圆瞪，他原本有机会躲开那道魔法的，可到底是七十岁的老人了，即使是神术者，也摆脱不了寿命的桎梏。

    保密级的毁灭系魔法死亡之触，这邪恶的魔法会夺走生命力，让我的血肉干涸……得赶紧喝下祝圣水！

    朱利亚诺赶紧拿出腹部伤口边别着的小皮囊，拔开塞子饮下祝圣水。这种圣水来自于一件圣遗物“圣安东尼奥的怜悯”，神术者在圣遗物中倒入清水，祈祷圣安东尼赐予圣水，便能得到这种治疗伤势、对抗混沌腐蚀效果极佳的圣水。

    不过，即使饮下了祝圣水，朱利亚诺大主教依旧被欧内斯特的魔法重创，他的面容肉眼可见的老了好几岁，原本精神矍铄的面容，此刻竟隐隐透露着死气。

    而欧内斯特仍在倾泄魔法，似乎他的魔力无穷无尽一般。

    随着大主教被重创，剩下的三位高级神术者更难抗衡欧内斯特，这场战斗几乎呈现一边倒的走向。

    若瑟分神看了眼重伤的朱利亚诺，他是常驻圣都提勃列斯的枢机主教，离开一线已经有不少年，不同于始终同恶魔、巫师战斗的阿尔贝托，也不同于一直致力于净化恶地的克莱门斯，他的战斗直觉还是因为圣都养尊处优的生活而弱化了，看到朱利亚诺大主教重伤，到底是因震惊而露出了破绽。

    他只是稍稍分神了那么一秒钟，欧内斯特就抓住了机会。

    “冢中枯骨。”

    一句咒文出了欧内斯特之口，若瑟顿时感到自己的身体和脑袋都变得沉重起来，周围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放慢了许多。

    他的时间变慢了！

    保密级诡术系魔法，岁月诅咒。

    连思考都被迟滞了若瑟再难对抗欧内斯特的鸦群，即使有阿尔贝托大团长和克莱门斯主教两人拼命掩护，他也没能逃离黑巫师的毒手。

    两柄长枪落地，枢机主教若瑟战死。

    连续失去了两位高级神术者的力量，阿尔贝托大团长和克莱门斯主教再难抵抗鸦主的攻势，只得带着若瑟的尸体交替掩护退回白河以南。

    欧内斯特抬起手，指着几名落荒而逃的高级神术者，发出了对利维坦人而言犹如天神一般的声音：

    “过河，击溃敌人！使徒彼列庇佑我们，圣达洛斯的恶党不堪一击！”

    泰特斯第一个响应号召，带着他的骑兵一马当先冲向白流滩，再一次承担起先锋的任务。紧随其后的是与他齐名的约翰·方纳，他指挥着宴湾地的大军以磅礴之势推进，玛纳斯男爵、布伦德·雪髯、登盖尔·佛可伦斯、卡斯帕·拉斯穆森等人紧随其后，士气如虹的杰里柯军潮水般向特拉维耶军发起了进攻，而欧内斯特也抬起双手，分开河水，为自己的军队打开通往敌阵的通道。

    几天前在达克哈罗塔楼刚刚打败过杰里柯军的特拉维耶联军，这一回反被手下败将打得抱头鼠窜。

    夕阳西沉，白河南岸的惨状让沃尔特·德尼兹和玛纳斯·格雷瑞沃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不禁回想起四十年前，温斯顿伯爵南下击溃鲍里斯的那场大战。一样的尸骨如山，一样的血漫成海，甚至还犹有过之，至少温斯顿没杀过宣道会首席。

    这一刻，欧内斯特超越了他的父亲，将杰里柯家族推上了巅峰。

    一直隐藏在战场边缘的吸血鬼胡尼奥蒂，在他的书本上用这样形容来记录这场战争：

    “873年7月5日，鸦噬之战。

    欧内斯特·杰里柯在与四名高级神术者的战斗中，重创宣道会首席朱利亚诺大主教，击杀枢机主教若瑟，杰里柯军队士气如虹，轻易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这场战争并没有什么值得描绘的地方，欧内斯特的魔法如此强大，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类能和他为敌，我甚至嗅到他有动用绝密级魔法的意图，杰里柯军队的胜利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杰里柯的胜利还能持续多久呢？杰里柯家族的伯爵很少有人能活过四十岁，温斯顿·杰里柯便死在这个年纪上，如今看来他的儿子也要步上后尘。

    特拉维耶和吉昂之间的皇冠争夺战还远没有结束。”

    他合上书本，默默望着利维坦人欢歌载舞的军营。

    白天的胜利让士兵们疯狂高呼着欧内斯特伯爵的名字，他们不懂那么多神术和魔法的奥秘，只知道自家的伯爵在几万人注目下，动动嘴唇就干掉了宣道会首席，吓得特拉维耶军仓皇逃窜。这些贫瘠海岛来的乡下人，此刻便已经开始畅想，等攻入帝都之后，那座城市是不是真的遍地黄金，霍里尔女人的滋味和豪迈的北加尔姑娘会有什么不同。

    这一天他们尽情享受胜利后的喜悦，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今天的大英雄欧内斯特伯爵并没有出来参加庆祝。

    此刻的欧内斯特独自躲在帐篷内，周围的卫兵在他的要求下，也去参加狂欢。

    他痛苦的蜷缩着身体，绝密级魔法给他带来的伤害和痛苦，让这个坚毅的男人，都忍不住掉出了眼泪。

    他仿若听见了恶魔的低语，混沌界的大门已经为他打开，只要向那扇充满诱惑力的门迈出一步，所有的痛苦都将消失，他甚至能轻松实现奋斗半生都达不成的夙愿。

    “滚开！”

    欧内斯特低吼着，受伤的杰里柯即使再虚弱，也还是坚守信仰的鸦主。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一阵女性的轻笑，如温柔的风抚过他的面庞。

    “欲望，是我们大家共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