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斯温凝眸沉思，阿奇博尔德虽然焦急，但还是和布兰德一样静静等待着，没有打扰斯温思考。

    “约洛殿下最好还是去德维德斯。”

    阿奇博尔德张口欲言，看到斯温严肃的神情后又生生咽下了嘴边的话语。

    “并不是我要违背伯爵大人的命令，阿奇博尔德阁下。”斯温解释道，“如果由杰里柯家族直接出面和特拉维耶家族对抗，很容易会落得篡位者一类的名头，现在家族不适合再承受这样的污名了。我们需要吉昂家族和阿兰斯·佩萨站在前面，用他们的名义抗衡特拉维耶。相较而言，阿兰斯·佩萨男爵内阁财政大臣的名义到底弱了一些，需要加上一个吉昂才足够份量与尼古拉斯·特拉维耶这个皇储对抗，所以我认为应该让约洛殿下去德维德斯。”

    还有一个理由斯温藏在心里没说出来，让约洛王子去德维德斯更容易说服卡特琳公主，毕竟那里有阿兰斯·佩萨这些吉昂家族的家臣在。阿兰斯·佩萨这些人的实力不足以脱离吉昂家族自立门户，必然拥护约洛，一定程度上可以制衡杰里柯家族。

    阿奇博尔德拧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

    “可是伯爵大人那里……”

    “由我来写信向伯爵大人交代。”斯温抢着说道，“我会把谷地领的情况都向伯爵大人作出说明，想必他能理解我们的决定。”

    斯温这么说，相当于主动帮阿奇博尔德承担下了被欧内斯特伯爵追究责任的风险，卸除了阿奇博尔德的后顾之忧，巫师再无话可说，点头认同了斯温的决定。

    阿奇博尔德和意外完成任务的布兰德看到斯温脸上已经露出了疲态，考虑到对方还是位伤员，两人都不好意思再做打扰，客气告辞后离开了房间。

    然而斯温并没能得到休息的机会，阿奇博尔德和布兰德走后不久，安德烈·瓦雷这位姨父就来看望斯温了。

    自从沙利·瓦尔特利男爵接替佛可·火狐，担任蔓谷城宫相之后，安德烈在蔓谷城内的地位水涨船高，大家都看出，女公爵的丈夫分走了原本属于宫相的不少权力，于是蔓谷城的不少贵族本能的依附于这位更加熟悉的侯爵，而对那位蔷薇铁壁来的沙利男爵暂且保持观望状态。

    安德烈侯爵带来了阿玛丽女公爵给斯温的慰问品：一盒女公爵亲自烘烤的小饼干。

    斯温不太习惯谷地领甜品的重度甜味，只是礼貌性的品尝了一块。

    “您看起来胃口不太好？”安德烈一点不见外的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咀嚼时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斯温只能轻捂着肚子，勉强笑了一下。

    安德烈侯爵并没有追问，他来探望斯温另有目的。

    “杰里柯家族的人来到蔓谷城拜访您，想必也带来了外界的消息吧？谷地领什么都好，就是封闭在山谷中，外面的消息即使插上翅膀，也得先翻越群山才能进入谷地人的耳中。”

    斯温就猜到安德烈侯爵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原先奉行孤立主义的帕维尔家族在卷入这场皇位争夺战之后，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得不多多关注外界局势了。

    “他们确实带来了一些新消息，主要是德维德斯方面的。阿兰斯·佩萨男爵希望请约洛殿下尽快前往德维德斯，确立皇位继承人的地位，以便早日加冕。”

    “约洛殿下去德维德斯……”

    安德烈沉思着，小饼干带来的笑容在他脸上慢慢变淡，反倒是额头的皱纹逐渐加重。帕维尔家族自然不希望约洛王子离开谷地领，他们也知道，一旦至关重要的吉昂姐弟不处于自己控制之下，那么分割蛋糕时难免会少分上那么一份。如果这个要求是杰里柯家族提出的，帕维尔家族即使不情愿，也只能用婚姻同盟这个念想来安慰自己；可现在斯温说这个要求是阿兰斯·佩萨提出的，那么安德烈就得考虑一下，那位眼下帝都的风云人物，是否有资格让帕维尔家族讨好他。

    他思考许久，忽然抬头看到斯温正对着那盒小饼干出神。

    “您的意见呢？”

    正看着小饼干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斯温似乎反应慢了一拍，愣了一秒后才回答了安德烈的问题。

    “我觉得这饼干很好吃。”

    斯温的答非所问让安德烈很是无语，他正想做出解释，告诉对方不是在问对小饼干的意见，忽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意识到斯温并非无的放矢。

    “可您并没怎么吃。”

    斯温笑了笑，似乎因为伤势和精神上的疲惫，他的笑容略显病态无力，但从他的眼神中，安德烈确认自己刚才的猜想是对的。

    “一个肚子上被捅了一剑的人，恐怕不太适合享用这美味的饼干，我怕它会从肚子上的洞掉出来。”

    这就是劝帕维尔家族不要太过贪婪的意思了。安德烈侯爵思考了一阵，认为斯温说的有道理，但一想到这要求是阿兰斯·佩萨提出的，心里又有些不甘心。

    安德烈侯爵终究不是佛可·火狐那种权力游戏的高级玩家，心思隐藏得还不够好，斯温立即就看出了他心里的犹豫。

    “不管怎么样，最终决定的权力都在卡特琳公主和约洛王子两位殿下手中，您可以征询一下他们的意见。”

    “没错，我会征询公主殿下的意见。”安德烈很快回过神来。确实，不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终究还是得看卡特琳公主的意思。帕维尔家族没有对外扩张的野心，参与皇位争夺战最渴望的也只是巩固谷地领的稳定，不希望在外部树立更多敌人，尤其是可能成为皇帝的吉昂姐弟。

    “您刚才说这是德维德斯方面来的消息，我记得还有一位使者来自欧内斯特伯爵那里？”

    斯温不由瞅了安德烈侯爵一眼，显然对方来之前早就打听清楚了，刻意挑在这个时候来看望自己，就是为了确认两人来到蔓谷城的目的。甚至恶意一点猜测的话，斯温都怀疑，这盒甜过头的饼干究竟是阿玛丽女公爵亲手烘烤的，还是安德烈侯爵为了找一个探望自己的由头随手拿来的。

    不过即使这盒饼干不是阿玛丽女公爵亲手烘烤，而是某位厨娘的失败之作，斯温也不能戳穿，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

    “阿奇博尔德阁下带来了利维坦岛的最新消息，欧内斯特伯爵正在集合部队，随时准备为约洛殿下扫平一切逆乱之臣。”

    这句话即便斯温没有用上几分力气，还是让安德烈侯爵感到一股来自利维坦岛的风暴，似乎仅仅是欧内斯特伯爵和杰里柯家族的威名，便有这等使人折腰的伟力。

    “杰里柯家族准备出兵了？”

    “没错，伯爵大人已经召集了利维坦岛的所有常备军，并征召了宴湾城主约翰·方纳爵士、泰特斯·莱斯利爵士、蟹港执政官沃尔特·德尼兹男爵、隆赫姆城主玛纳斯·格雷瑞沃男爵、曼兰城主斯特拉顿·杰里柯男爵、维廷执政官罗伯特·杰里柯爵士等封臣，合计三万八千的大军。”斯温表情和平常一样，如数家珍的报着让安德烈侯爵色变的豪华阵容，“另外还会邀请苏克森魔法学院的巫师们助阵，包括门多·布鲁赫教授和加西亚·梅里诺教授等魔法大师。”

    安德烈侯爵的表情已经呆滞，斯温刚才说的那些名字不是扬名已久的名将，就是威名赫赫的高级巫师，这些人足以把谷地领夷为平地。

    他再一次感受到杰里柯家族对这场皇位争夺战的决心，但同时也隐隐忧虑着这位盟友的过于强大。

    “欧内斯特伯爵是要和特拉维耶家族决战吗？”

    “视情况而定，伯爵大人可能先出兵泰拉莫斯领。戈里尼家族的洛伦佐六世一直不肯明确表态支持约洛殿下，百合花城莉莉鲁姆没准会成为第一个目标。”

    安德烈侯爵顿时为这位谷地领的邻居在心里默哀了两秒，泰拉莫斯领虽然是帝国粮仓，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但安德烈毫不觉得一群农夫会是剽悍岛民和神秘巫师的对手。

    “出兵时间呢？”

    “五月之前。每年五月利维坦海峡都会有猛烈的暴风雨，伯爵大人会在五月之前将利维坦岛的军队运到宴湾地去。”不给安德烈消化这些信息的功夫，斯温马上又追加了一条重磅消息，“届时，可能需要谷地领也出兵支援，从侧翼牵制泰拉莫斯领的军队。”

    安德烈侯爵下意识提出疑问：“戈里尼家族面对欧内斯特伯爵的军锋，应该会识时务的支持约洛殿下吧，那还需要帕维尔家族出兵吗？”

    斯温笑了笑，他的表情让安德烈侯爵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兵临城下才决定支持正统皇帝，可见戈里尼家族的忠诚有多么不值得信任了，对这种不忠的臣子，就应该予以严厉的惩罚。”

    这下安德烈彻底明白了，欧内斯特伯爵的目的就是要拿下泰拉莫斯领。对贫瘠的利维坦岛而言，帝国粮仓的良田沃土就是梦寐以求的应许之地，哪怕不能吞下整个泰拉莫斯领，杰里柯家族也要从戈里尼家族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才行。

    自以为弄明白杰里柯家族真实目的的安德烈侯爵松了一口气。

    “我会转告女公爵阁下的。”

    说着，他就准备告辞离开。

    “我想见一见卡特琳公主，您方便安排吗？”斯温忽然提出要求。

    安德烈侯爵迟疑了一下，倒不是他认为让两人见面会有什么风险，只是觉得斯温和卡特琳公主都是伤员，要安排他们见面多少有些麻烦。不过考虑到斯温和自己目前的关系，安德烈答应了下来。

    “我尽量安排。”

    “那就麻烦您了。”